肇淡淡吩咐道:“去驿馆!”南越使团一行人等,如今正住在平京的外事驿馆内。
徐青也不多问,答应一声后,便自抬手扬鞭,驾着马车直奔驿馆而去。
大周平京的这座外事驿馆,位于北定门左近,占地颇广,几乎便可称得上是一座小型行宫。为表现国力计,驿馆之内,无论是亭台楼阁,还是花木假山均是极尽精巧之能事。
马车在驿馆门口停下,百里肇才一下车,早有驿馆的管事迎了上前。徐青见状,忙上前拦了,而后吩咐道:“睿亲王奉皇上之命前来于南越使臣磋商要事!速速禀告!”
原来才刚在车上时,百里肇已约略的将此行所为何事同他说了。
那管事听得是百里肇前来,哪敢怠慢,行过礼后,便忙回头,呼喝着驿馆吏员,命入内传话。自己却忙忙上前,亲自引着百里肇步入驿馆,便在前厅坐下,等着石传珏等人。
百里肇才在前厅坐下不多一刻,那边石传珏与邱恒已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两下里各自见了礼,又略略寒暄几句,待到坐得定了,石传珏方始笑道:“睿亲王今儿怎么得空来了?”虽是言笑晏晏,语气之中,却仍不免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事实上,自打远黛离开平京去往郢都之后,他曾数度登门求见百里肇,却都被告以百里肇不在府中,如此数次,石传珏便也知道,百里肇这是根本不想见自己。
稍稍一扬唇角,算是笑了笑,百里肇平淡道:“好教定亲王知晓,本王今次前来,乃是奉了上谕,前来商定明瑜公主与舍弟安亲王百里肇的婚事!”
听得这话,却由不得石传珏不剑眉微拧。他在平京已淹留了数月之久,有关他的婚事一事,也早商议停当,便是大周的景元公主,他也颇见了几面,虽说不到倾心,却也并无恶感。至于石青妍之事,他虽约略知道石青妍因着远黛的缘故与安亲王百里聿相识,更在安亲王府颇待了些时日。然而如今石青妍已然回返郢都,这桩婚事自然也就应该无疾而终。即便百里聿追去郢都,他也并不以为会有什么改变,却不料今日百里肇竟会登门重提此事。
与邱恒对视一眼后,石传珏方始小心措辞道:“睿亲王有所不知”
他正要编造出一番江太后不舍亲女,以致病势沉疴,其父难定的言辞来时,却听对面百里肇微微的笑了一笑:“若果真说起此事,只怕有所不知之人,该是定亲王才是!”沉凝的扫了一眼对面的石传珏与邱恒二人,他的语调是一径的稳当:“舍弟已然返回平京,二位若有疑义,不妨亲自前去相询,本王想。舍弟必会给二位一个满意的回答!”
他与百里聿虽还不曾详谈过有关郢都之事,然才在宫中,见百里聿神态悲戚中又隐藏歉疚,在与自己说到郢都之事时,眼角眉梢,亦无多少惆怅,便知这一趟郢都,他并未白去。其后延德帝命他速速将这事办完,更让他心中清楚明白。
延德帝所以如此着急,想来是因他病势太重。而他一旦过世,百里聿照例需要守孝三年,若不早些将这事定下。三年之后,情势如何只怕还在两说。正如他才刚对自己所言的那样,这桩婚事,与那几句托付之辞,已是他最后能为萧后与百里聿做的事了。
石传珏听得眉目稍动。少不得抬眼去看了一看邱恒。邱恒会意,当下笑道:“北周陛下之意,我等已然明白。只是如今公主身在郢都,我朝陛下又无旨意传来,我等怕是做不了主,少不得只有请睿亲王再略等几日。我等这就飞鸽传书回去,想来日内便有回复!”
百里肇也知邱恒这话,几乎已说到了尽处。倒也不好再强逼什么,只得微微颔首,方要再说什么之时,外头却已有人匆匆的走了进来,禀道:“王爷。邱大人,郢都有信来!”
三人都不曾料到竟这么巧。一愣之下,不免对视了一眼。石传珏却也爽快,当即吩咐道:“呈上来吧!”他知这封信函若不要紧,这名从人必不会在这当儿进来禀告。由此联想到百里肇才刚的言辞,心中便也明白了几分,当下也不避着百里肇,便当场拆了信函扫了一眼。
心中有数之后,他倒也并不多说什么,只回手将那信函递了给邱恒。他虽是南越亲王,身份远比邱恒为高,但此来大周,是为两国互结秦晋之好,正使又是邱恒,有关婚事的一应事宜,自该由邱恒来与大周磋商。邱恒见状,忙站起身来,伸双手接过信函,又朝百里肇道了一句“有僭”这才启开信函仔细的看了一回。信函中的内容,也果然不出他的意料。
看过信函后,邱恒先自召过送信过来的那名从人,命他将信函仔细收着,而后才朝百里肇一礼:“适才之信,乃我朝陛下手书,有关贵国安亲王与我朝明瑜公主的婚事,我朝陛下已允了!一应礼仪事宜,下官会尽快与贵国礼部磋商停当!”
百里肇此来驿馆,为的便是此事,眼见得事已抵定,便自站起身来,颔首道:“那就劳烦邱大人了!”言毕也并不说什么客套话,便拱手作别。
两下里作别之后,石传珏也并不相送,反倒是邱恒,殷殷勤勤的一路送了百里肇出来。及至离了厅堂所在,邱恒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开口道了一句:“睿亲王请留步!”
墨眉不期然的一挑,百里肇便自停下了脚步,转头朝他看了过去。
面色数度变化之后,邱恒终于开口道:“下官有句不知轻重的言辞,想要问一问睿亲王,只是不知睿亲王可愿一解下官疑窦?”
对远黛与邱恒之间的关系,百里肇也略有所知,一听这话,便知邱恒所言,必与远黛有关,当下也不作难,只点头道:“邱大人有话,只管说来便是了!”
邱恒闻声,更不犹豫,陡然抬眼,眸光定定的看向百里肇:“下官敢问王爷,王爷对郡主可是真心吗?”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其实诸多不宜,毕竟他非但不是远黛长辈,更与远黛几乎扯不上任何的关系,然而这一刻,邱恒问出这话之时,神色却自肃然认真。
乍听此语,百里肇的眉心不觉拧得更紧,眸光漠然的一扫邱恒,他沉声道:“本王敢问邱大人一句,邱大人这话,却是以何等身份来问的?”
邱恒顿然一梗,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不是不知自己不该问起这些,但他就是忍不住。在他想来,远黛远去郢都,百里肇非但不闻不问,更忙于朝政,俨然已有皇位继承非他莫属之意,这种举动,他虽不是不能理解,但从深心里,却仍为远黛而深感不值。
“若无郡主,岂有下官今日!”默然片刻,邱恒才终于开了口:“郡主于下官,无异再生父母!下官也知,下官并无任何权利可问及这些,但下官仍然希望,王爷可以据实以告!”
冷冷扫他一眼,百里肇平淡道:“总算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也罢,本王今日便给你一句准信,倘或她有个三长两短,日后本王必当挥师南下,扫平南越!”
说过了这么一句后,他更不停留,亦不道别,便自大踏步的径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