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子间喜欢夏天还是冬天的天真的提问中,我毫无疑问地选择冬天。最主要的原因因为冬天可以过年: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还可以什么活都不干,痛痛快快地玩上几天。实际上放寒假起我们小孩的年就开始了。白天,除了要到田里割一下草,偶尔做一下作业外,剩下的几乎都是玩了。那时的条件差,没有收音机,没有电视,更没有电脑,电影也是极少,可是玩的花样却很多,扔砖头,打草洞“斗鸡”打纸炮,抽乌龟(打牌的一种),造房子,剁铜板,全都因陋就简,不登大雅之堂。但那时村里的小孩子似乎特别多,呼朋唤友,三五成群,在村里的各个角落演绎着各自的游戏。好不热闹!常常玩得忘记了吃饭,直到大人们找过来呵斥才惺惺回去。晚上的时间也是“细佬们”的美好时光。那时冬天的夜空似乎也特别清澈明亮,在星星的映照下,我们小朋友们或在干茅堆里伏击抓坏人,或在晒场上捉迷藏,总有使不完的精力和玩不够的节目。
离过年还有几天,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充满年味的忙碌里。炒炒米糖,队里分鱼分粮,杀猪宰鸡,磨豆腐,请裁缝做衣服几十道必做的功课是过年所少不了的。家家屋顶的炊烟升腾起来,处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刀与砧板的碰撞声,空气里也充满了令人垂涎的香气和欢庆的气息。小年夜祭拜祖宗是每家的一道程序,外婆事先烧了几碗菜,外公一脸肃穆地亲自端上桌案,并以水代酒斟上满,板凳由我来摆放,而作为女孩的妹妹是万万不能靠到的,为此我也着实自豪了许久。然后大人和我们小孩依次在席团下跪叩首并烧上纸钱,仿佛祖宗真的正襟危坐在桌上一般,叩完头并斟上三轮酒后,打开大门并对门外作揖,算是送走了祖宗。期间,全屋里的人屏息静气,神色严肃,对先人充满了敬畏。我虽不懂事,但受气氛感染只能一本正经,不敢造次。
大年夜终于姗姗而来,唯独这一天我一般不出去玩耍,因为外婆要熬猪油渣,做肉丸,炒蚕豆可以让我大快朵颐,另外我还有工作要做,要帮助包馄饨,贴对联,要把夜里要放的鞭炮准备好,要把第二天要穿的新衣服新帽子新鞋新袜子放在床头。送走农历最后一天,总是在排山倒海的年炮声中苏醒过来,赶快喜颠颠地穿上新衣服和妹妹去亲戚家挨家挨户拜年。这一天是一年中心情最放松的一天。因为有个规矩,这一天大人不许责骂小孩,也是最为富有的一天,会收到塞在年糕里的花花绿绿的压岁钱,而压岁钱最保险最放心的安放处是外婆的手。只有她不会动用我的专用资金,哪怕一毛钱也会帮我悉心珍藏。大年初二开始走亲戚,村外的大路上,到处都是一群群一队队走亲戚的人,孩子们身穿五颜六色的新衣服,拿着鞭炮等玩具,相互追跑打闹,笑声不断。小小孩则骑在大人的脖子上,晃晃悠悠。过年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偶尔会有一二支调龙灯、唱春的队伍在村里走动,敲锣声,叫好声,给小村的春节增添了不少热闹。走亲戚时最不愿意的就是在亲戚家里当着众人的面说起我的成绩,小时成绩不太好的我会赶快溜出来,耳不听为净。虽然这样,还是希望永永远远这样把年过下去。你来我往之中,年还是无不挽留地一天天远去。
岁月流转,物是人非,但儿时热闹而地道的过年一直温馨地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现在,我的许多亲人们已不在了。外婆、外公、爷爷、奶奶、舅舅,你们在天堂还好吗?是否还这样过年?虽然我们过年的方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但也过得挺好的!唉,往事如烟,令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