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风

    最梦寐的是想去看看大海，实实在在的大海。尽管在影视里、图片上、想象或是梦中，已无数次见过。没有直接的感受，终究不算是人生的经历。

    在广西北海，我第一次见到了真正意义的大海。和在影视里、图片上、想象或是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因为长期的魂牵梦绕，早已是似曾相识。

    去的地方是北海银滩。当一线灰蓝突然出现在车窗——海！大家都是一阵兴奋。曾经离海是那么远，而今就在眼前！不是梦，是实实在在的大海。海撞进了我们的视线，迅速占领了我们的全部心灵。因为长久的渴望，每个人都忘情地向大海扑去，就像扑进恋人的怀抱。

    激情过后，心平静了下来。在海滩上漫步，不为什么，只为感受，只想和海最亲近地在一起。海浪一浪一浪涌上海滩，轻抚着我们走过的足迹。沙滩有海水的浸润，板实而又有弹性，走在上面有一种别样地惬意。我们想象着能捡到美丽的贝壳，没有——那只是梦中浪漫的情景。我们也想象椰子树长满了海岸线，也没有，只是稀落地几棵点缀——椰树都已经成为了城市的风景。看远处，海滩与海水与天相连，茫茫的天，茫茫的海，茫茫的沙

    我们来得也许不是时候，既是冬天，又是下午。天上暮云沉沉，地上劲风萧萧。尽管北海银滩是著名的景区，海滩上也没有几个游客，加上我们，也不过百十个黑点——像小蟹一样分散在宽阔而洁白的海滩上。海滩上很静，只有浪的轻拍和风的疾飞。

    除了海，再也没有比风更撞击人的记忆了。急走的海风，夹裹着流沙，像条条白练，擦过地面，飞进大海。我们迎着风，流云一样的细沙从远处飞来，从脚下飞过，碰撞在身上，沙沙地响——可恼我带的是相机，只能拍下定格的图像，无法记录这遍地云飞的壮观。我只能用苍白的文字，作干瘪的描述——风吹立了我们的头发，穿过每一根发间，像有一种无形的力，任意摆弄出最酷的发型；风吹得我们睁不开眼，即便戴上风镜，也只能是一条线；风撕扯着我们的衣袂，啪啪地响；想迈步，很困难，风的推力，只想把一切送入大海。我们的前面，有一只燕子，迎风而飞，也同样举步维艰。再往前看，跳动着一个红点，努力走近，原来是一杆红旗，在风中翻卷，猎猎作响。我们紧握旗杆，那种神情，像是登上了南极。

    因为风，所以冷。因为冷，海滩变得异常空旷。人不知都躲到哪儿去了，银白的海滩上，只有我们几个以及像我们一样的几个游动的黑影。我已经失去了方向感，不知是从南走向北还是从西走向东。远处是一个海港，停泊着很多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波动的海水中波动；再远处，凸起的海面上，海天相接处，浮动着黑色的船，若隐若现。

    海风劲吹着我们，想把我们推进大海；我们走在海岸线上，像椰树一样保持着身躯的平衡。风很冷，穿透了我们的衣服，让人不禁颤栗。美丽而浪漫的银滩，从美感而言，已无话可说。海滩上淤着一只破铁船，锈色斑驳。无数的小贝壳，吸附在上面，当海水退却时，却不知道放手，和铁船一起锈成斑驳的风景。

    天色已晚，时间也不多了，我们得回走。没有海水浸润的沙滩，沙松软而缠绵，人走在上面，一步一个小坑，很粘脚。忽然，我们看见前面的沙窝里，趴着一只小燕子，我伸手去捧，暖暖的，原来，聪明的燕子，以这种方式来避风御寒。我想把它放回沙窝，一松手，燕子被风吹走，又艰难地扑闪几下翅膀，落在沙上。再往前，又一只燕子，躺在沙上，已经死了，不知是冷的原因还是人之所为？可怜的小燕子，拼命地从北方飞到南方，哪知南方也这么冷。风很大，燕子无法飞，也不知有家没？就这样躲在沙窝里，避风处。在海堤下面，燕子越来越多，一对一对偎依在一起，相互取暖；或者头埋在羽毛里，蜷成一团，人伸手去捉，也不想飞。我们不想再打扰它们，此前已令人愧疚了。我们只想祝福它们，能平安度过寒冬，来年春暖，又能回到我的家乡。

    车上的人都在等我们。我们并没有误时，但也有怨言如寒风钻进窗内：这么冷，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有别样的感受，只让它随风而去。

    回到北海市区，已是溢彩流光，万家灯火。在四川路最北的海边晚饭，又趁机去感受海风。风从海上来，比下午的更大，更冷；浪拍打着海岸，比银滩的更急，更响。走在码头的栈桥上，任海风肆意吹打，撕咬。我不是不怕吹，也不是不怕冷，我所担心的，是此生只有一次这样的经历。一旦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便很难再走出来，便更难再遇到这劲道的海风。

    在栈桥的尽头，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我看清了，是一个小女孩。她是在等谁，或是有什么心事？

    “孩子，天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哦，对不起”

    小小的声音连同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风中。难道，她也是一只风中燕子，如我在银滩上见到的一样？

    我站立风中，面朝大海，看海上点点的渔火，感受大海涌动的心跳，感受海风深情的恋歌。没有人比我在风中站得更久，站得更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想在海边站成一座雕像，看着海，任咸腥的海风吹打，点点点点的风化，直到化作长风，舞于长空。风停之后，成为天的明净，海的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