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我站在高高的山岗
看那铁路修到我家乡
一条条巨龙翻山越岭
为雪域高原送来安康
当时代新风将自改革开放以来步步为营的团花锦簇般的发展成果以钢轨车轮的形式,延伸到中华大地的边边角角时,因之而来的另一股人力流动大潮也“天下云会响应,赢粮而影从”地从九千万平方公里的延绵山川沟壑中奔涌回那些钢轨车轮迸射出的策源地,恰如一枚善良的炮弹无意中掘开了用崖壁和峰岭囤围起来的高峡平湖的堤岸,就要不可避免地引来一泻千里的瀑布洪流。至此,人头蚁动,本分的中国农民开始花样百出地挣脱出息息相依的田地稻麦的脐带牵绊,翻爬出百挠千阻的峰回路转,如过江之卿,洄游,迁徙。以至,那些以钢轨为利戟,乌铁为甲胄,黑煤块喂养的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集装箱”们也不得不心余力,短措手不及。即便车如潮,依旧人如流;潮涌流急,势不可挡。
这是正在中国土地上激情演绎的特别画面,倒不是因为中华以人口众多而著称。毕竟这样纷扰的热烈场面,在平常日子的时段里并不为常见,即使是塞车,卡道之类也概莫能比,只是在年关将近或新春伊始的非常时刻才突现出来,蔚为壮观。
人与车,本为互利而相生,和睦而安。而此时他们却怒上眉梢气急一时,一者怨人多如蜂拥无半点秩序和理智,一者恨车倔拗人情,满腹铁石心肠。纠葛之中愈加难分难割,体壮性躁者,欲捷足先登,索性肘推手拨,披冠取势;力衰心急者,怕位居人后,不惜牵衣顿足,乱中争先,致使夺门者不能入,当道者不能进,前塞后堵,接踵摩肩,冲撞压榨四下相加,呼喊咒骂比耳交闻。悠悠铁道,浩浩人群,区区列车,俨然一堆勤劳的蚂蚁与一具慵懒毛毛虫的争吵和厮咬。
这些蛮横的登车人,之所以在年关将近或新春伊始的非常时段里奋不顾身,张手支脚,恶言相向,不可理喻,是因为有一双神气的手在时间的特别站台上将他们揭开了社会身世,并敏感地出动了他们的心理神经。他们有着卓然出世的标识,汇合成一支长征队伍的恢弘气势,让人眼明心动。一者是为家庭为生活背井离乡的农民工,一者是为学业为前程去亲远土的大学生。
虽然,他们之间年龄之差足以称叔侄父子,学识之别足以师生传道,但彼此间不足以用言语表述的牵连却足以让他们殊途同归地走到一起,融成一片,汹涌澎湃。且不说同是出于农村寄身城市,也不说只有这根连接农村和城市的铁手杖才能轻便地携带口袋匮乏者踏上回家的路,就是单单彼此间一点简单的“务工为书郎,学成赡父母”的世俗随意之念,就足以让他们藕断丝连,牵扯不断。而事实却多半如此。 列车云游在薄雾飘摇的村庄和树林之间,偶尔也穿插过城市的边缘。村庄和树林是这趟列车的乘坐者们所熟悉的,虽然境非旧土,却一睹如故;而那些城市尽管陌生,却是此行所由,心仪已久。总之,这些辛劳的人儿总不可苟免地在村里匆匆劳作,又需风尘仆仆地赶进城里来务工,他们断然是确定不能与村庄和城市划清关联了——村庄是系根之处,百年大树终究落叶归土;城市是糊口谋生之地,鸡狗蛇蟹不可空腹求生——而只能如马尾,横亘成胡琴的拉弦,只有不厌其烦来回反转地磨砺,才能或许奏出稍能辨别音调的曲目。
搭乘在这样的列车里,在村庄与城市之间穿梭,像轻舟斜照,渔樵流水,任清风去留,又像孤叶浮萍,苍茫风雨,唯白浪翻覆。家齐人兴之娱,天伦美而不能长守;世乖命蹇之忧,红尘涩却不可不奔赴。或归侍吾老,或护养吾幼,二者不可兼得,二者又亟需兼得,反恻之思,沸盈之意,于此可知。于是,他们选择了一条在两处起点之间往返奔波的漫漫旅途,也就注定要与那串定格在村庄和城市之间的列车结成休戚与共的生死情侣,相濡以沫,携手前行。
这趟企盼已久且大费周折才挤占得立锥之处的列车,即使在似乎不堪重负地慢慢挪步之后,也不能恰如人愿地坚持到底。它终究只能是个年衰体迈的九斤老太,就是散步也得空出特别的时间来喘气;而那些好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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