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的好大哥,告诉他,货车他已经租出去了,用一趟要三千。
他和洪宝林是亲兄弟,虽然分家了,但也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天灾明天就要到了,他自己搬完,半点没考虑他这个弟弟,一声不吭直接把车租给其他乡亲。
洪宝贵正堵着一肚子气呢。
三千他是出不起吗?
他不要求大哥白借车给他,但作为亲兄弟,至少可以先问一下他要不要租吧?先租给他总可以吧?
“那爱娣她?”
李昭昭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手机里洪宝林的号码仍然是拉黑他的状态,她只得道:“那你能帮忙把爱娣送到你大哥家里吗?”
洪宝贵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昭昭:“他的女儿,他自己都不管,你让我管?”
“他不接你电话,不接爱娣回家,没告诉任何人地址就搬走了,是什么意思,你不懂?”
洪宝贵的话如一颗惊雷般在李昭昭耳边炸响。
洪宝贵嗤了一声,还老师呢,真是天真幼稚。
一个背着小书包的小男孩恰此时从屋里跑了出来。
看到洪爱娣,蹦着跳着嚷了起来:“洪爱娣,你爸爸妈妈搬走咯,不要你咯,他们只要你弟弟,不要你咯!你没人要咯~”
那是洪爱娣的堂弟,今年才五岁。
这个年纪的小孩,人嫌狗厌,哪里懂什么“不要你了”,他不过是听到了自己爸妈的私聊嘲讽,所以学了一嘴。
“进屋玩去,在这多嘴。让你妈收快点。”
洪宝贵转头吼了儿子一声,也不管李昭昭她们,骑上了三轮车吭哧吭哧地朝着村外驶去。
堂弟的话劈头盖脸地咂了过来,洪爱娣茫然地站在屋前的空地上。
大开的屋门就像是一只黑黝黝的深渊巨兽,张大了嘴巴看着她,她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啪嗒”手里的书包落了地,洪爱娣猛地拔腿就往屋内跑去,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爸爸,妈妈——”
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惊惧。
校车上的其他十来个孩子都趴在车窗前,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闹剧。
李昭昭也楞在当下,心里某个早已经结痂的伤口突然崩裂,疯狂地涌着鲜血。
两滴眼泪猝不及防地砸下,被铺满灰尘的土路瞬间吸收。
“爸爸,妈妈——”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已经空了大半的房子里传到了屋外,洪爱娣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好似一个坏掉的齿锯摩过干涩的铁皮。
她仓惶地推开一扇扇房门,把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最后才一抽一抽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近乎挪动地回到大门口。
脸蛋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涨得红红的,涕泪和凌乱的发丝交横,看着好不狼狈。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老…老师…我爸爸,我爸爸是不是真的,真的不要我了——”
李昭昭大恸,快步向前来将她搂在怀里,强忍下疯狂涌了上来的情绪,不停抚摸着她乌黑的头发,一遍遍道道:“没事,没事,老师要你,老师要你。”
嘻嘻笑着的堂弟探头探脑地想出来看热闹,被母亲一巴掌盖在脑袋上,“给老娘安生坐好了,再出去多嘴一句老娘扒了你的皮。”
周边几户正在收拾家当的人家听到动静,都摇了摇头。
“造孽啊,宝林那小子可真不是个东西。”
“他当装修瓦工一年起码二十万的年薪,能把闺女丢到青鸟小学去,能是什么好鸟?大难临头丢掉了不是正常。”
“说来说去,还不是觉得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可爱娣那小身板,一顿能吃多少饭?这些年,别的不说,她三四岁开始带弟弟做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唉。”
“算了,现在丢了也好,总好过末日来了,被卖了被煮了都指不定。我看这老师也是个负责的,这种时候了,还拉了一车的小学生,这是一家一家送呢。”
“一家一家送?有什么用,家长不去接的,不就是默认不要了的吗。乱世见人心啊,太平年代里一个个生,觉得孩子是劳动力,末世里倒好,嫌弃孩子是累赘了。”
……
无数的想法从李昭昭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但最后她只握紧了拳头,什么都没做。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找到了洪宝林,把爱娣送过去,又能怎么样?
他就不会再把闺女丢了卖了吗?
一旦缺衣少粮到了极致,爱娣被卖给那些易子而食的人都有可能。
李昭昭在洪爱娣跟前蹲下来,擦掉她脸上的眼泪,郑重道:“以后你就跟着老师,好不好?他们不要你,老师要你。你以后不要姓洪了,你也不要叫爱娣了,你就叫天爱,好不好?老天会爱你的,老天会保佑你健健康康长大的。”
洪爱娣怔怔地看着眉眼温和的李昭昭。
从小到大,爸爸妈妈从来都没有对她这么温柔过。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住地点头。
李昭昭心里酸酸的,抱起小天爱,大步朝着车里走去。
谁都不知道,其实李昭昭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她甚至都不姓李。
她曾经的名字,叫冯招娣。
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抱起她,告诉她,你以后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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