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
总体来说,三亚之行过得很愉快。
之后的几天,宋方霓都乘坐欧阳文的私人游艇去海钓。她专注地盯着手里的鱼竿和闪闪发光的海面,直到眼睛发涩。
这个春节还没过完,万豪酒店出了第一方数据泄露的问题,美股盘前跌逾5%。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开始自查线上媒介。
玛氏企业目前主要服务于商家客户,但大年初四,宋方霓还是提前回来。她在飞机上回复邮件,再给鲍萍微信。
公司之前没有用市面上现成的saas平台,但也建了自己的第一方媒介追踪系统,而这套系统的后端是鲍萍的gfbtech开发的。
宋方霓给鲍萍打了视频电话,她写报告时需要附带更新许可证的资料,鲍萍说马上发文字资料和安全性数据,或者让她直接过来找自己。
宋方霓驱车去了金桥。
那里是鲍萍创业的所在地,高楼大厦坐落在一个很荒的草地上,创业公司也没有个正经的前台,拿了访客卡就能畅通无阻地进来。
她敲开鲍萍的门。
春节里的上海总是阴着天。
鲍萍那一间能俯瞰宽阔黄浦江面的办公室里,除了鲍萍,沙发上坐有另外三名男人。
其中坐在主位,头发略长且花白的男人依旧没抬头,正在专注地读着手里的资料。
和梁恒波的第二次见面,没有重逢时那么令人印象深刻,甚至更符合她曾经的想法。
鲍萍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她居然没有平时的暴躁,很热情地介绍:“梁总,这是玛天然的宋总,也是我的好朋友。”
梁恒波身边的人除了他,都站起来,和她礼貌地打了招呼:“宋总。”
外企内部平时彼此英文称呼得多,对外介绍时都爱说什么什么总,什么什么老板,宋方霓平时听到,眉也不皱,但今天略微窘迫。
宋方霓跟鲍萍低声说:“你出来一下。”
一出来,鲍萍就把她公司之前的项目对接人叫出来,让他对宋方霓言出必答。
他们当初签订的是第三方合同,但玛氏是业内极为厚道且尾款给得极痛快的甲方,很多企业愿意和它深度合作。
.
半个小时,鲍萍和梁恒波这里的事情谈完,她送梁恒波离开。
路过会议室的玻璃窗,宋方霓正打开电脑,被几个程序员围着,她一个个盘问问题,男人们的表情都微微紧张。
梁恒波透过玻璃看了他们一眼。
鲍萍想到什么,顺嘴说了句:“巧了,宋总和梁总来自同一所城市呢。”
梁恒波没接这句。
他温和地说:“这两个月,我大部分时间在上海。抽时间,我们再深入地聊聊你们公司。”
鲍萍点点头,主动帮梁恒波按了电梯键。
一行人为首的梁恒波很寡言,所以等待时,他们也没有进行更多闲聊。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梁恒波突然又说:“大年初九,我们接受浦东区政府办公室的邀请,去玛天然集团参观。”
鲍萍愣了下,梁恒波已经插兜走进电梯。
她走回会议室,宋方霓那里已经忙完了,正在异常细致地缠着电源线。
两人虽为好友,但是涉及商业秘密,鲍萍也不好贸然说梁恒波要来收购她的创业公司的,只顺理成章地就把梁恒波最后那句话告诉宋方霓。
宋方霓这才终于轻声说:“这人是?”
鲍萍递来一张名片。
名片上只有三行字,梁恒波的名字,他就职的公司和公司邮箱。
鲍萍说:“他在名片上都不用写职位,业内人人都知道他。”
再说了点梁恒波的事情。
梁恒波研究生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进入学长的公司,创立了中国大型房地产门户,还有两项输入法专利。两年后,国内知名互联网科讯公司收购该门户网站,他也正式加入科讯的研发部,平均每半年就能前进一级,堪称火箭般的升职速度。
四年前,梁恒波领导的北京研发部门,被单独拆分运营,组成一个全资子公司,他兼任ceo,全面负责公司的规划和运营管理。
“……反正是个技术大牛,你现在用的邮箱,就是他当初主持开发的。”鲍萍没正形地说,“我在年少无知时还暗恋过他一段时间。不过,纯欣赏,等老娘年纪大了,更喜欢村口小流氓的那一种糙汉类型。”
宋方霓反复看着梁恒波的名片。她迟疑片刻,轻轻地把名片放回到桌面。
鲍萍随后就开始细问宋方霓的问题是否被解决,自己还能提供什么资料,又说整个春节都在加班云云。
两人聊了没多久,宋方霓告辞。
她坐在车里,无意识地按着车载广播。
财经新闻,跳过。路况信息,跳过。音乐频道……跳过。
冷不丁地转到一个聊天节目,两个主播正在闲聊着美剧,名字叫《生活大爆炸》,是一帮物理学家的故事。
物理,量子物理。
梁恒波,梁恒波。
她们国政系在平常要求写政治时评,还会经常留一些海量的阅读书目,老师要求学生每周交阅读笔记。
比起同学,宋方霓有一个特殊的偷懒技巧。
每次跟梁恒波聊天,她故作漫不经心地聊到某大头著作,逼着梁恒波回去读,隔几天,再追着他要阅读感想。
屡试不爽之后,梁恒波终于怀疑:“我怎么感觉,自己正在上你们的专业辅修课?”
宋方霓心虚地表示,她也可以试试读他们专业的书。
结果,他老实不客气地让她读复杂性科学三论,耗散结构理论,超循环理论和协同学。
犹记得,自己听了这名字就头大。
梁恒波笑笑作罢,他已经猜到,是她偷懒让自己帮着写作业。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乐意帮女朋友解决问题。
几天后,宋方霓突然神神秘秘地说:“我读了你说的那些书,给你念一段话吧?”
——“色荷”,是物理特质之一。
描述强相互作用是用的“色荷”。
色荷的性质和电荷的性质非常不同,当色荷靠的比较近的时候,相互作用比较弱,反而当色荷靠的比较远的时候,相互作用变强,所以,人们永远无法分开两个夸克。
到目前为止,探测器上没有找到单独存在的夸克,但这不妨碍认为夸克是存在的。
呵!到现在,宋方霓对上面一大段古里古怪话的含义已经完全迷糊,她只记得,自己最后笃定地对梁恒波说:“所以量子物理学说,远距离的联系更加紧密,我们异地恋比天天见面更好。”
梁恒波没有纠正她的任何概念,他说:“你今天又要我帮你写哪本书的阅读笔记?”
那时候,他们还在恋爱当中。那时候,每一天都强忍住思念,却自欺欺人量子物理说远距离的联系更加紧密。
但即使是真挚短暂的感情,也已经被她放手了快十年,当时所拥有的东西,也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一切物是人非后,对宋方霓而言,此刻的孤独和痛苦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宋方霓这几天已经想清楚,她宁愿放弃真爱十万次,也绝不肯放弃亲手在上海打拼下来的生活。比起曾经为模考成绩一惊一乍的焦虑少女,她更想成为现在成熟且带几分漠然的“老宋”,现在的老宋知道,所有的人生选择都自带风险。她现在具备更多风险的承担能力,即使做错了一件事,也知道这绝对不代表她整个人都是一文不值。
黄浦江面上,行驶的永远是机械轮船,而不是漂浮着那些为情为爱为过去哭哭啼啼的人类尸首。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打断回忆。
宋方霓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是欧阳文的来电。
这是自己现在的男友。
宋方霓深呼吸,即使心中依旧痛苦,她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她确实已经很多年没哭了。她发动引擎,稳定地把自己的路虎远离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