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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怀琅不由自主地微微后退了一步。
不过片刻,那人就走到了他们两个的面前。不等那小厮提灯看清眼前人的脸,那人便先发话了。
“去哪儿了?”他问道。
君怀琅没出声。
后头的小厮战战兢兢:“王爷……”
“你先走。”就听面前的广陵王命令道。
那小厮看向君怀琅,就见他淡淡点了点头。
小厮忙将灯交到君怀琅的手上,一路小跑回了他的院中。
君怀琅抬眼看向薛晏,就见薛晏低着头,也在定定地看他。
“上哪儿去了?”薛晏又问了一遍。
接着,他便皱了皱眉。
“喝酒了?”他问道。
君怀琅嗯了一声:“陪流风喝了一点。”
“一点?”薛晏质疑道。“我远远就闻到了酒味,这叫喝了一点?”
虽说这不能怪君怀琅,毕竟薛晏本就讨厌喝酒,对那味道尤其敏感。
但君怀琅也的确喝了不少。
君怀琅抬眼静静看向薛晏。
他喝得越多,神色就越冷静。
他定定地看着薛晏,心想,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等我做什么?还要管我喝了多少酒?
他就应该同自己做个相安无事的普通友人,见面可寒暄两句,偶尔能一同出游,止步于此,也省得自己见到他就心乱,就同自己的道德和良知拉扯。
或者,他一开始就不该回报自己的付出,对自己那般好。
君怀琅心下赌气地想,我什么都不缺,更不缺待我亲善的人。却他薛晏偏偏要凑上前来,不知轻重地,勾着要自己喜欢他。
自己喜欢了,却又喜欢不起,凭白让这人给自己找麻烦。
薛晏看着他,眉头越皱越深。
跟沈流风有什么喝的,不搭理自己,就去跟那傻子喝酒?
见君怀琅看着自己,目光冷得让他有些发慌,没一会儿薛晏就遭不住了。
他心下的烦躁和怒气烟消云散,只剩下忐忑,伸手就要去捉君怀琅的手腕。
“你怎么……”
却见君怀琅利索地抽回手,让他抓了个空。
“王爷管我做什么。”他说道。“我自有分寸,与谁喝酒,是我自己的事,与王爷无干。”
他的称谓又从薛晏变成了王爷,但薛晏一时有些不敢提了。
他愣愣看着君怀琅:“……你说什么?”
君怀琅的神情看起来尤其地理智冷静,说出的话瞧上去分外可信。
但是只有君怀琅自己知道,他这会儿脑子醉得发热,话是对着薛晏说出来的,却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他在劝他自己。
“我说,与谁喝酒是我自己的事,不劳王爷费心。”他说。“王爷,虽说您而今记在姑母名下,与我也算兄弟,但即便是逍梧,平日里也不会这般管束我。”
说着,君怀琅后退一步,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所以,王爷日后还是和我保持些距离吧。”
……也省得我见到他就连冷静思考都不能。君怀琅心道。
他只当是平日里沉思自省一般,说完了规劝自己的话,便侧身要经过薛晏,回自己的房中去。
却在路过薛晏时,被一把握住了手臂。
“你说,你当我是君逍梧?”薛晏声音沉冷,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
君怀琅也没注意到,薛晏听到他方才那番话,已然变了脸色,眼眶也微微地泛起红。
像是被逼进了绝路中的野兽。
君怀琅却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也不一样。”他说。“王爷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一日都不敢忘记。但终归君臣有别,王爷是皇家的人,我做臣子的,总不能分不清轻重。”
君怀琅此时已经分不清自己在跟谁说话了。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手里的灯盏上,自言自语道。
“恩情需还,但日后,还是慢慢疏远些好。”
说着,他抬步就要走。
他心道,即便自己这些话,都在情理道义之中,但自己听来,仍旧觉得不大舒服。
他本就醉酒,身体疲乏,这会儿不愿再想这种让他难受的事了。
他想回去睡一觉。
可是,没等他踏出那一步,薛晏握着他的胳膊,重重将他往后一推。
君怀琅猝不及防,后退两步,正要踉跄,便被薛晏一把捏住了肩膀。
“慢慢疏远?”昏暗的灯下,他抬起头,就见薛晏锢着他,低下头,目光发狠地盯着他。“其他人还都没我这待遇,是吧?”
君怀琅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他这会儿有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就在这时,薛晏又说道。
“既然要分清,不如就分明白一点。”他咬牙。“我今天就告诉你,老子和他们的区别。”
君怀琅慢了半拍,有点懵地看着他,愣愣问道:“什么区别?”
薛晏盯着他。
他想说,自己喜欢他,老早就喜欢他,喜欢却又不敢说,只把他当天上的月亮供着,只敢抬头望。
可他现在看着君怀琅冷清的双眼,却说不出口。
他只一直以为,君怀琅是天下最心软的人,如今看来,分明是他识人不清。
前几天还好端端的,而今刚问两句,就嫌自己约束他,还说,要还完了恩情就疏远自己。
这人的心就硬得像石头。
薛晏最后那点理智,在君怀琅的一个眼神下土崩瓦解。
他心想,什么明月,去他娘的。
下一刻,他将君怀琅往面前重重一拉。
紧跟着,一个凶狠的、孤注一掷的吻,重重地落在了君怀琅的唇上。
夜色如水,昏黄的提灯悄然落地。
醇厚的酒香,在急促粗重的呼吸间,瞬间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