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帝,翻案则意味着有驳先帝脸面。皇上仁孝,为维护先帝尊严断不会依你,说不准还会葬送你一生仕途。”
“可是恩师,”裴荇居跪下去:“徒儿一生只为这件事,若不能达成,活着只会痛苦。”
“唉!你毕生之愿我又岂会不知?也正是因为如此,现在,恩师给你指一条路,是生是死你自己斟酌罢。”
“恩师请说。”
顾老先生提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裴家军。”
“当年你父亲战死,信国公想接手裴家军,但裴家军并不听命于信国公。信国公怕这支军队危害自己的利益,便上书让这支军队守边关坞城。”
“坞城偏僻,凶山恶水,百姓生活艰食不果腹。让一支杀敌的雄兵镇守坞城,其心可诛。信国公以为把这样一头雄狮放在边陲之地老死,可他没想到的是,狮生而为猛兽,本性就凶悍,又岂会因为环境险恶而丧失斗志?”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支军队自力更生仍然留存。五年前,朝廷一直头疼没有人能率领这支雄兵。正好,这是你的机会,你是裴璋的儿子,可名正言顺继承这支军队。皇上雄心壮志一心想开拓疆土,有了这支雄兵,便是他将来平定辽北的坚实力量。利弊权衡孰轻孰重,就看皇上怎么掂量了。”
长风吹过,带起厚重的尘土。回忆褪去,眼前只剩仇人。
“我裴家的事就不必你操心了,倒是你....”裴荇居眸子乍现狠厉:“当年裴家数十口的血债,我要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说完,他用力拔出长枪,信国公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盔甲上。
长枪一挽,欲再刺。这时,廊下的梁意欣喊起来:“裴大人手下留情!”
“裴大人,”梁意欣始终不忍看见这一幕,她恳求道:“还请裴大人把他交给皇上。”
裴荇居停下来,敛去眼底的戾气,吩咐:“来人!把信国公押送入宫!”
“不必!”信国公厉声道:“老夫自己走!”
他艰难地站直身体,往大门走去。
庭院空旷,裴荇居孤寂的身影没入夜色中。他仰面苍穹阖眼,只觉得今夜的空气无比舒畅。
他愣愣地站了好一会。
有人问:“裴大人,皇后娘娘该怎么安置?”
裴荇居回过神,这才慢吞吞地转头去看廊下的梁意欣。
梁意欣也正在看着他,满面含泪。
“送去宫中吧,”他说:“皇上还在等着。”
“是。”
裴荇居抬脚欲走。
“裴荇居。”梁意欣喊住他。
“皇后娘娘还有何吩咐?”裴荇居转身,却没看她。
梁意欣喉咙动了动,想说话,却能说什么呢?
说她梁家对不起他,还是问四年前他记不得她了吗?
可一切都没了意义,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他们已经渐行渐远。
“没别的事,”梁意欣低声道:“劳烦裴大人送我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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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乱了一夜,庄绾也着急地等了一夜。
听立夏说,昨夜实在凶险。除了午门的赤风军,京城外还压着十万兵马,若午门失败,今日醒来就该变天了。
庄绾听得后怕。
她未经历过战争,也不曾体会过动荡,但昨日那番激烈与焦灼即便是躲在府邸也能听得清楚。
据说信国公被抓,赤风军已投降,午门死了许多人。连夜冲洗,今日一早还有一股冲天的血腥味。
“承恩侯死了,一大早阖府被抄,家眷如数下牢。”立夏道。
庄绾听得唏嘘,问:“那裴荇居呢?他在何处?”
“大人一直在宫里,兴许要晚些才能回府了。”
“他可有受伤?”庄绾问。
立夏笑她:“姑娘都问好几遍了,吕侍卫不是派人来报平安了吗?大人安好无恙。”
庄绾放心了些。
“姑娘昨夜一宿没睡了,所幸事态平息,姑娘还是去睡一觉吧。”
庄绾摇头,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哪里睡得着。想起什么,她问:“我现在可否出门?”
“外头已经安全,赤风军连夜被遣回衢州,京城各处都有禁军巡逻着。”立夏问:“姑娘要去何处?”
“我想出去看看?”
昨夜险象环生,也不知秋檀和铺子们的伙计怎么样了,她想去看看。
出了门,她径直往西凤街而去。
街上早已被清理干净,许多人跟她一样小心翼翼地出来查看情况。比起往常,街边的摊贩少了些,许多铺子也还未开门。透过杂乱的街道和巡逻的禁军,依稀能看得出昨夜很是惨烈。
到了铺子门口,刚下得马车,也不知听谁喊了声刑部官老爷,庄绾下意识转头。
巷子口经过一群着官服的人。
庄绾怔了片刻,似有所感般拔腿往巷子口跑。
“唉,姑娘去哪?”立夏也跟着她跑。
庄绾提着裙摆跑得气喘吁吁,到了巷子口停住。就见街道旁围观了许多人,而前头正过去一群刑部官员,他们骑在马上,似乎正在办差。
当瞧见最前头熟悉的身影时,庄绾忍不住喊:“裴荇居?”
原本已经隔了好长一段距离,隔着人群,隔着半条街,但裴荇居还是听到了。
他转头,见庄绾一身素衣站在巷子口对他挥手,他勒马停下来。
沈祎察觉,转头看去,见两人隔空对望。
他撇嘴:“想去就去吧,我回官署等你。”
裴荇居将东西交给他,兀自调转马头走回去。
庄绾见着他很高兴:“裴荇居,你在这哎......”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荇居弯下腰一把拉上马背。
他夹紧马腹,“策”一声,马蹄顿时撒开跑起来。
庄绾有些懵,大早上的他要带她去哪?
但此时此刻,她能感受到裴荇居的心情是愉悦的,以至于竟是不顾围观百姓的目光与她这般亲密。
骏马径直穿过街道,所过之处,人群散开。路上还遇到了禁军,许是里头有熟悉的人,那人对裴荇居吹了个暧昧的哨子,但裴荇居全然没理,兀自揽着庄绾,骑马往城外而去。
两人像一阵甜蜜的风,吹过初夏的街道。
适才吹哨子的礼部尚书,望着年轻男女欢快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胡子,笑呵呵:“还是年轻好哇!年轻人恣意奔放!”
“陈统领,咱们走吧。”他转头对禁军统领道:“咱们得把这趟差事办好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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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裴荇居带着庄绾出城,沿着山岚小道奔驰。
庄绾坐在他怀中,手紧紧箍着他的臂膀,问:“裴荇居,我们去哪里?”
裴荇居伏在她耳畔:“不知道。”
“不知道?”庄绾诧异扭头。
却不期然对上他明亮欢喜的眼睛。
她恍了恍神,却在恍神的瞬间被他噙住唇瓣。
身下的马还在狂奔,山间小路起伏陡峭,两人也跟着晃晃荡荡。庄绾生怕摔下马去,她死死地抱着裴荇居的手臂,仰着脖颈承受他的热情。
清风呼啸而过,他们骑在马上亲吻,天地间仿佛只剩两人。
刺激而又紧张。
“裴荇居。”过了会,庄绾试图推他:“别在这,万一摔下去不好。”
她可不想搞这么狂野,万一摔下马会很疼的。
裴荇居却像是着了迷,又或许他处于极度的欢喜中,像是要用尽全力分享这份喜悦般,急切地与她勾缠。
“不会摔,有我。”他说。
然而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在他继续追逐庄绾的唇时,前头遇到一个小坑,骏马纵身一跃,两人猝不及防被甩下去。
所幸裴荇居反应快,把庄绾紧紧箍在怀中,然后抱着她顺势在地上翻滚。
好死不死,两人滚的地方是面斜坡。这一滚,径直滚到了山脚的柳树下。
庄绾:“......”
裴荇居压在她身上,面色也有些窘。
“疼吗?”他轻声问。
庄绾被他护着,倒是不疼。她摇头:“你呢,可伤着了?”
“没有。”裴荇居唇角浅浅扬起来,继而缓缓笑开。
庄绾望着他,也笑了。
“我很高兴。”过了会,裴荇居说。
“我今天看见你在巷子口喊我,看见你站在人群中招手,我很高兴。”他又道。
庄绾清楚,他高兴的是什么。
“我也为你高兴。”她说。
他终于了却夙愿。
“庄绾,我特别高兴。”他又重复说。
看得出他是真的高兴,以至于像个孩子似的词穷。
“嗯。”庄绾点头。
下一刻,裴荇居的脸压下来。
庄绾愣怔了下,随即温热的、轻柔的、满是眷恋和欢喜的吻铺天盖地袭来。
她像感受一场美妙的春雨般,沉浸于他的爱意。
亲吻间,两人在草地上滚了几滚,一会是庄绾在下边,一会是裴荇居在下边。
皆动情不已。
最后,庄绾被亲气喘吁吁,眼角春水融融。她衣衫微敞,露出纤细的锁骨,连衣带也松了。
而裴荇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手缓缓从她小衣中退出来,伏在她胸口努力平复。过了许久,再抬眼,眼底的欲望仍旧浓得吓人。
“绾绾,”他说:“我想快点娶你。”
庄绾也受不了,睁眼望着空旷明净的蓝天白云,难耐地“嗯”了声。
裴荇居又低头,在她锁骨处咬了一口,低声道:“不过在成婚前,我想送你件礼物。”
“什么?”庄绾眼睫微颤,香腮绯红如绽放的桃花。
裴荇居望着她姣好的容颜,眸子掠过她眼角的泪痣,暗了暗。
心想,这颗泪痣实在适合她。至少在这样的时候,她越加妩媚动人,越加地......让他难以把持了。
他没说什么礼物,而是望了她一会,又低下头,将脸埋进她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