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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镜辞只想猛敲自己脑袋。
她连安慰人都很少有过,更不用说置身于这样的境况之下,在路上想了一句又一句台词,到头来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我不是给你支过招吗?]
系统又探头:[海王解决这种事情,很有一手的!]
谢镜辞眉心砰砰地跳:“闭嘴,求你。”
天地可鉴,海王的那些台词是正常人能用的吗?
什么“那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什么“我和他只是朋友,我怕你生气才没告诉你”。
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你想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你就用宽大的胸襟,来容纳一下他吧”、“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改”。
谢镜辞看得脑袋疼。
她要是能从中选择一句念出来,莫说裴渡,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估计会当场暴毙。
“我和小汀路过那里,看见他们渡劫,就上前凑了热闹。”
谢镜辞竭力组织语句:“然后,顺便,指点了一下。”
她声音微顿,加重语气:“我没给他传讯符地址!”
裴渡一怔。
他不傻,很快就能听出这段话里的意思——谢小姐看出他别扭的心思,不愿让他难过,竭尽所能在哄他。
……分明她什么也没做错。
向其他道友指点雷劫,是修真界里再寻常不过的事,那少年欲要回报,讨来她的传讯符,同样理所应当。
全怪他心胸狭隘,哪怕只是见到谢小姐朝着那个人笑,心里都会涌起可耻的涩。
这种念头并不好。
她那么好,理应遇见许许多多优秀的人,结识越来越多贴心的朋友,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就把谢小姐禁锢在自己身边。
裴渡眸光微暗。
曾经远远看着她的时候,见到谢小姐同旁人说笑,他心里不敢生出逾越的念头,只能悄悄想着,如果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他,会是怎样的景象。
每每想罢,都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只能藏在暗处窥视,如同卑劣的野兽。
那时只要能看到她的身影,一整天都会变得格外开心。如今待他渐渐与谢小姐熟络,心里阴暗固执的念头竟越生越多,得寸进尺,不知满足。
裴渡讨厌这样自私的占有欲,心中却忍不住会想,等她遇见的人越来越多,一旦感到厌倦,会不会将他丢掉——
其实就算当真变成那样,只要曾陪在过谢小姐身边,便已经能让他感到满足,可一旦想起,还是会茫茫然地感到难过。
他真是糟透了,居然还要谢小姐来哄他。
……在此之前,好像从没有谁,愿意哄一哄他。
“既然对你说了那些话,我就一定会负责。”
谢镜辞一步步往前,坐在他身边:“我一直很负责任。”
啊救命,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不是正常的台词!
谢镜辞脑子里『乱』糟糟,在一片空白里,突然又听见熟悉的叮咚响。
那是来自系统的声音。
[叮咚!]
[检测到位面偏移,人设发生改变,正在尝试匹配,请稍候……]
[恭喜!全新人设:娇气包已发放,请注意查收。]
娇气包。
在众多诡异的人设里,这三个字显得那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谢镜辞对这个人物尚有印象,和那群脑子不太正常的女王病娇相比,娇气包只是个爱撒娇的普通小姑娘。
虽然有点作,有点黏人,也有点烦人。
但她总不会讲一些“你若伤我姐妹翅膀,我必毁你整个天堂”之类的阴间鬼话啊!
谢镜辞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系统的声音宛如天籁。
在那几段字体浮现的时候,她整个人仿佛沐浴了圣光,能立马高唱一首哈利路亚。
对啊。
裴渡不高兴,她只要撒一撒娇,一切不就全都迎刃而解了吗!
谢镜辞忍住心下激动,把目光往下挪,看一眼系统给出的台词。
谢镜辞表情瞬间僵住。
差点忘记,这娇气包讲出来的台词……全部都是超级老套的土味情话啊!
“谢小姐。”
身旁的裴渡已在低声开口:“我没有不高兴,你不必因为我……耗费精力。”
他其实不太懂得应该怎样与人相处,面对谢小姐,更是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在话音落下的须臾攥紧衣袖,静静等待回应。
像这种见不得光的小心思,他一个人慢慢消化便是,哪里需要劳烦谢小姐来哄他。
“什么叫‘耗费精力’。”
一瞬的寂静。
谢小姐忽然朝他靠近一些,轻轻笑了笑:“裴渡,我忽然发现,你好像不适合用来谈情说爱。”
少年的身体陡然紧绷。
心脏像从高处坠下,胸口空落落地什么也不剩,在生生发疼的时候,又听见谢镜辞的声音。
她笑意加深,凑到他耳边,说出的每个字,都重重砸在裴渡心口上:“你这么好,适合用来成婚,然后好好藏在房间里,只属于我一个人,不让其他人看到。”
不。
太土了,太土了。
谢镜辞心里的小人拼命撞墙,却又莫名感到了一气呵成的舒爽,面对着裴渡念出这种句子,似乎并没有预料之中那样令她反感。
居然还有一丢丢开心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从未料想过的言语,无比直白,也勾人至极。
裴渡耳根骤红。
“不高兴不用憋在心里,告诉我便是。”
谢小姐说:“不要总是替我着想啊,凡事闷在心里怎么行。我们裴渡这么讨人喜欢,和你待在一起,每个瞬息都是享受,哪能说‘耗费精力’。”
系统一阵恶寒:[好恶心哦,你自己加了这么多台词。]
谢镜辞哼哼,按耐不住心里的跃跃欲试:“要你管。”
“谢小姐。”
裴渡听得面红耳赤,声音低不可闻:“……你不要捉弄我。”
“没捉弄你啊!全都是真心话。”
谢镜辞忍着笑,轻轻吸了口气:“你身上有没有用熏香?为什么一见到你,周围都是甜的,好奇怪。”
太土了。
但是好开心!她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即将无师自通!娇气包,真香!
裴渡已经低着脑袋,说不出话了。
“裴渡。”
系统给出的两句台词已经到了尾声,谢镜辞却没停下:“你知道最叫人开心的数字是几吗?”
他闷闷摇头,听她继续道:“是五哦。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像在哄小孩。
裴渡强忍住飞快的心跳,拘谨点头,耳边仍是谢小姐的笑:“你伸出手,比一个五,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乖乖照做,伸出生了薄茧的修长右手,五指张开,比出端端正正的五。
于是一只手轻轻覆上他掌心。
在此之前,谢镜辞一直不理解撒娇存在的意义。
她习惯了拔刀往前冲,或是通过撒钱的方式向别人表达善意,唯有面对裴渡的时候,会突然觉得,好像撒娇也很有趣。
在他身前,她可以尽情服软,只要能让裴渡高兴,心里也就雀跃不已。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裴渡。
谢镜辞的右手纤细许多,手指冰凉,顺着他五指间的缝隙往下,一瞬间十指相扣。
柔软的触感将裴渡包裹。
她问:“是不是挺叫人开心的?”
系统连连摇头,震惊不已:[噫,我的天呐,你好肉麻,这就是传说中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它看不下去,选择下线消失。
裴渡没说话,薄唇紧抿。
……他是太开心了。
胸腔里的洪流一波接着一波,把心脏冲撞得摇摇欲坠,他快要承受不住如此炽热的温度,在荒芜贫瘠的心口上,簌簌生长出一朵朵小花。
脑子里有个小人在窜来窜去,抱着糖浆肆意挥洒。裴渡想把自己蜷起来,或是拿被褥捂住脸,只有这样,才不会被谢小姐发现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情绪啊。
“在来之前,我仔细想了一下。”
谢镜辞瞥见他像在做梦的神『色』,噗嗤笑出声:“很多人叫你裴渡,我们既然是能够手牵着手的关系,在称呼上,是不是应该更独特一些?”
裴渡心头一动,哑声应她:“谢小姐……想叫我什么?”
“我准备了三个称呼,你听一听。”
裴渡点头,还没来得及整理心绪,就听她叫了声:“渡渡。”
防御瞬间破裂。
他抿着唇,眼底却溢出满满的笑。
“然后是——”
谢镜辞察觉了这道笑意,声线更柔:“裴渡哥哥,你在笑耶。”
裴渡的脸果然更红。
她心里的小人止不住大笑,有些人在山洞里天不怕地不怕,到头来,还不是要败在情话之下,变成一动不动的软脚虾。
大仇得报,普天同庆。
他脸红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哦。
他被当面戳穿,正要收敛神『色』,颊边的酒窝就被一戳:“第三个,小嘟嘟嘟嘟嘟嘟——你最喜欢哪一个?”
裴渡迟早会被她折磨发疯。
但此时此刻,在疯狂跃动的心跳里,他心甘情愿跟随着谢小姐的牵引,极小声地回应:“……第二个。”
“噢——裴渡哥哥,原来你中意这样的称呼。”
谢镜辞得意洋洋地笑,将这四个字咬得格外重,尾音噙了笑,飘飘悠悠往上翘。
裴渡已经脸红到发懵,如同置身于炽热的糖浆,在短暂寂静之后,又听她继续道:“裴渡哥哥喜欢猫咪还是狗狗?”
她故意叫了那个称呼,咬字清晰得很,裴渡听出其中蕴含的笑意,仓促垂下眼睫。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小时候整日疲于奔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长大入了裴家,亦是每日练剑,除了停在树上的鸟雀,没见过太多动物。无论猫还是狗,对于裴渡来说,并没有太大不同。
但现在,他似乎有了答案。
慵慵懒懒,高傲优雅,又神秘不可测的,如同谢小姐一样的那份答案。
裴渡答:“猫。”
近在咫尺的姑娘朝他微微一笑。
谢镜辞的柳叶眼纤长漂亮,弯起来时形如月牙,眼尾悠然上挑,有种说不出的撩人。
她一笑,裴渡就下意识感到慌『乱』,好不容易趋于平稳的心跳,再度开始剧烈颤动。
他看见谢小姐一点点往前,气息擦过脖颈,来到耳边。
温热的吐息绵延不断,好似千百只蚂蚁啃噬在心头,他不知应该如何是好,听见谢镜辞的一声轻笑。
贴着他通红滚烫的耳垂,唇瓣无声开合,在静谧小室里,发出比水更为柔软的耳语:“别不高兴啦,喵喵。”
有烟花一样的白芒爆开,从耳畔到大脑,再沁入沸腾着的血『液』,层层轰炸。
裴渡一颗心脏丢兵弃甲,溃不成军,软成一滩烂泥。
他彻底没有办法,在这种极致的温柔下,眼尾生生发涩,只能笨拙伸出手去,将谢小姐轻轻抱在怀中。
心尖,脊背和手指都在战栗。
少年人未曾体会过这样的恩宠,因而连嗓音也发着抖,如同低哑的祈求:“谢小姐……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