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明昭:“那个,不?会是谢小姐吧?”
谢小姐不?是个举止优雅得体的世家子吗?!这抡着刀的砍王是谁?!
谢镜辞同样见到他们,挑眉『露』出一个笑。她玩得有些累,刀风一扫,很快把精疲力竭的蛊灵击落在地:“你们没事吧?”
蛊灵骂骂咧咧,龇牙咧嘴。
“谢小姐。”
裴渡松下一口气,收剑入鞘:“你可有受伤?”
顾明昭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
这个问题,问那位黑影可能比较合适。
“没有,你们呢?”
谢镜辞踮脚将他端详一番,确定没有伤痕,才满意地站正:“我已经了解到如今的大致情况——蛊师在『潮』海山设下了蛊心阵法,有『迷』『惑』心智、催生恐惧之效。除了我们,其他村民也被困在其中,必须尽快将阵法破坏,否则他们就完了。”
孟小汀好奇:“为什么大家会突然之间全部消失,如今又在『潮』海山里汇合?”
“他除开阵法和蛊毒,还动用了幻术,制造出众多?分裂的小空间,让我们难以同彼此相遇。但村民人数众多?,凭他一人之力,很难维持如此庞大的术法,渐渐消退在所难免。”
“不?对不对,”顾明昭忍着浑身剧痛,嘶了口冷气,“你为何会知道得如此详细?你真是谢小姐?”
谢镜辞伸手一指地上的蛊灵:“它告诉我的。”
无形的泪,从眼眶里飙了出来。
蛊灵骂得更大声。
这女人她不正常,拿着把刀不?打?也不?杀,只是一个劲跟在它身后,慢条斯理地询问山中情况,声称只要如实交代,就能放它一条生路。
它由毒蝎所化,是所有蛊毒中自我意识最强的一个,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于是知无不?言,毫不犹豫卖了自家主人。
后来它被榨得一干二净,什么消息都讲不?出来,面目狰狞地冲她喊:“我全说了,真全说了!你就放过我吧!你之前答应过的!”
结果那女人答:“我答应过吗?你之前伪装成孟小汀骗了我,这次换我骗回来,礼尚往来,咱们扯平了——不?过分吧?”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正道修士,真是好单纯不做作。
蛊灵几乎要被气到郁卒。
顾明昭隐隐对它生?出了一点同情。
“阵眼就在山中,我和裴渡前去破解便是。”
那蛊灵毕竟是阴险嗜血之物,谢镜辞对它的破口大骂不?做理会,倏而听见一声惨叫,原来是裴渡一剑刺穿了它的胸膛。
她抿唇笑笑,继续道:“如今幻术渐破,村民们会逐渐现身,他们深陷危机,又毫无自保能力,还望诸位前去相助,把伤亡拉到最小。”
“放心交给我们吧!”
孟小汀从储物袋拿出一颗补灵丸,恢复了斗志昂扬:“你们也务必小心。”
顾明昭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多?亏裴渡给的那粒丹『药』,疼痛被止去了大半。
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晃眼一望,见到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正站在静谧角落里的少女。
她与顾明昭四目相对,下意识拢了拢衣襟,低下脑袋。
“韩姑娘,别怕。”
他说话时伤口一扯,疼得龇牙咧嘴,许是觉得不?好意思,耳朵泛起薄红,努力把五官摆正:“你跟在我们身后便是。我虽然没什么能耐,但绝不?会让你在我之前受伤。”
少女静默须臾,终是拢紧外?袍,安静点头。
*
“阵眼位于山顶,在东南西北四处陡崖,都设有加固的阵法。只要将它们一一损毁,就能破坏蛊心阵。”
谢镜辞行?事毫不拖泥带水,手中长刀一晃:“步行太慢,我打?算御刀前往,到时候定有众多?蛊灵前来追杀,就靠你啦。”
她说着默念御刀术,跳上鬼哭,朝裴渡勾勾手指:“你可要抓紧,别掉下去了。”
裴渡抱着湛渊,乖乖点头。
谢小姐在学宫时,御刀术从来都名列前茅,在其他人都还不?甚熟练之际,她就已经能在群山之中肆意穿行。他偷偷看过几?次,无一不?是又快又险,叫裴渡心惊胆战,唯恐她一个不留神出了事。
与他的循规蹈矩、乏味不堪相比,谢小姐总能过得与众不?同。
踏上鬼哭刀时,因为离得近,很容易就能闻到她身上暖融融的清香。裴渡脊背僵着,不?敢抱也不?敢靠,直挺挺站在谢镜辞身后。
鬼哭腾起的刹那,速度快得前所未有。
凌厉长刀刺破夜『色』,雾气虚虚渺渺地散开。他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冷气,如同置身于风暴眼中心,当鬼哭一往无前地上行?,耳边传来谢镜辞清脆的笑。
“抓稳。”
长刀如疾电。
陡然的加速让他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一颗心随之高高提起,谢小姐的身体纤细柔和,裴渡不?敢用力,迟疑片刻,用左手按上她肩头。
“只是这里吗?”
谢镜辞忽然回过头,在漆黑夜『色』里,满天星辰尽数坠落她眼中。
明艳,张扬,熠熠生?辉。
她勾了唇,眼尾一挑,仿佛溢出清浅莹亮的月『色』,嗓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我的腰应该挺软哦,裴渡。”
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暂停。
然后疯狂爆开。
一只蛊灵尾随而来,长刀并未停下,势如闪电继续往前。
裴渡按耐住心下剧烈颤抖,左手覆上她腰间。
他的左手像是完全僵住。
少年满面皆是红,剑气则带着杀意扶摇直上,将蛊灵瞬间斩杀。
“会不?会太快?”
谢镜辞仍在笑:“你若是觉得害怕,大可告诉我。”
“不?用……谢小姐。”
裴渡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在颤。
他真是没救了,仅仅因为抚『摸』谢小姐的腰,就变成这么没出息的模样。今后若是——
这个念头像火,将他烫得一惊。
蛊灵自四面八方而来,汇成一片漆黑长河。谢镜辞的长刀带了摧枯拉朽之势,刀光重重叠叠,恍如层层『荡』开的水波,所过之处邪祟无处遁形,哀嚎阵阵。
风声越来越大。
连裴渡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嘴角在很早之前便高高扬起,当少年在漫天星光下仰头,亮芒尽数坠入眼中,清光回『荡』不休。
他从未感到如此肆意,仿佛成为了来去自如的疾风,裹挟着横扫八方的张扬。
这是谢小姐的世界。
当他在黑暗里苟且偷生的那些年,她一直是这般快意潇洒,想说便说,想做就做,光芒万丈。
他们之间隔了那么远那么远的距离,裴渡向来只能远远看着她,无声抬起视线,像在注视一场精彩绝伦、却也触不可及的梦。
因而此时此刻,就像在做梦。
他不?知怎地闯入了谢小姐的世界,变成其中之一。耳畔是她清凌凌的笑,刀光剑影交叠不?休。
那是属于谢小姐的刀,以及属于他的剑。
灵力四『荡』,当山顶明灭不定的阵眼被一举击溃,漫天大雾顷刻消退。
蛊师早已不?见踪迹,不?知逃去哪里。谢镜辞仿佛仍未尽兴,笑『吟』『吟』地开口:“裴渡,想不想兜风?”
他想不明白这个词语的意思,茫然接道:“兜风?”
“兜风啊,就是——”
她说到一半便停下,不?留给裴渡任何缓冲的余地,兀地聚力,长刀发出一声嗡鸣。
在谢镜辞坏心眼的笑里,裴渡猝不?及防,双手抱上她的腰。
柔软得过了头,像流水一样往里收拢。
过快的速度让他来不及思考,只能感到指尖轻颤。
这是他喜欢的姑娘。
她那样耀眼,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连黯淡不?已、乏味无趣的他,仿佛也能沾染上一些莹辉。
裴渡有那么那么喜欢她。
因而也往往会感到迟疑,想着自己究竟能否配得上她。
穿过郁郁葱葱的『潮』海山,便是一望无际的海。
随着雾气消散,星空与月亮一点点拨开云雾『露』出来。海水倒映着天幕,星光四溢,零零散散点缀其中,月『色』则是朦朦胧胧,蒙在水面之上,如同薄纱。
等看不?见沙滩,四周只剩下大海时,谢镜辞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耳边是无穷无尽的『潮』声,静谧又喧哗。
“等会儿回去,直接找顾明昭。”
她长长舒了口气:“之前与他们道别时,孟小汀对我传音说了些东西。”
当时孟小汀仓皇逃窜,遇见顾明昭与韩姑娘。按理来说,每人身后跟着一只蛊灵,一共便有三只,而顾明昭开口,却用了“倘若那两道黑影继续徘徊”的说法。
若说他早就解决了跟在自己身后的蛊灵,以那人弱不禁风的模样,定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身后并无蛊灵。
可为何?只有他例外?。
倘若顾明昭就是蛊师,当时大阵封山,无异于他的主场,一旦启动蛊心阵法,轻而易举便能逃脱。
谢镜辞故意避而不?谈,是想等阵法破开,以免打?草惊蛇。
但看他当时头破血流的样子……真正的蛊师明明只要藏在暗处就好,那样拼命,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蛊虫理应不?会伤害主人。
她说罢一顿,只觉想得脑袋发疼,于是忽然转了话题,背对着裴渡轻声笑笑:“我的御刀术还不?错吧?”
裴渡:“……嗯。”
“我练了好久好久,倘若不能好好表现一下,那也太丢脸了。”
谢镜辞仰头,看一眼天边高高悬着的月亮:“小时候不?懂事,总想得到旁人没有的宝贝,其中最大的心愿,就是飞到天上抓住月亮。只可惜无论怎样练习,都够不?着月亮的边。”
直到后来经历了越来越多?的小世界,她才终于明白,原来月亮并非是个挂在天边的小小圆盘,要想把它握在手中,只能成为一个无法实现的妄想。
“不?过如今想想,天边那个太远,压根不可能碰到,要想抓住月亮,还有其它办法。”
她说到这里转过身来,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你知道是什么吗?”
裴渡很认真地开始思考,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引动灵力,勾起一汪映了明月的海水。
然而月亮终究只是倒影,海水一旦离开海面,来到他手中时,月亮便理所当然消失不见。
他失落的样子看起来好呆。
谢镜辞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不?是这个,还有另一种?法子——你想知道吗?”
她立在鬼哭刀上,朝他勾勾手指:“过来,摘月亮的办法,我悄悄告诉你。”
于是裴渡顺势低头。
清清冷冷的月『色』悠悠落下,无声无息。
星汉灿烂,他看见谢小姐眼中倒映的星光,以及一轮圆圆明月。
原来在她眼中,也藏着月亮。
天与海浑然一体,夜『色』空蒙,谢镜辞仰头,踮起脚尖。
一个吻落在他眉下,谢小姐的嗓音里噙了浅笑,如蛊如毒:“在这儿呢。”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裴渡再度听见她的声音。
“其实在你之后,我就不那么想要摘取月亮了。”
谢镜辞看着他的眼眶渐渐泛红,唇瓣向下,落在上挑的眼尾:“月亮人人都能见到,你却不一样。”
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声声撩动心弦。
裴渡屏住呼吸,看见她眯眼笑笑,薄唇仿佛染了水『色』,眼底则是悠扬星光。
“裴渡是只属于我的宝物。”
夜『色』如『潮』,在极致的幽寂里,他倾慕了许久的姑娘说:“我也是只属于裴渡的——我是你的宝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