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委屈而愧疚不已。
但她明明就很委屈啊……
她都把他们当成家人了。她还以为,自己有家人了,纵使没有情爱,那样平静地过下去,彼此扶持,也很好。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她感觉自己无论几岁,都是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在薛家寄人篱下,在侯府为奴为婢,在世安院小心翼翼……
她从前把薛母和薛蛟当成家人,薛母卖了她,对她恨之入骨,恨她害了薛蛟。现在把秦家兄妹当成家人,秦二哥同章姑娘要成亲,一夜之间,她又成了多余的存在。
她不喜欢冷清,但并不是不能忍受的,日子慢慢地、慢慢地过,时间久了,便也习惯了。
但是,曾经拥有过,然后再失去,就会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
阿梨哭得很安静,几乎不出声的那种,只是眼泪一直往下掉,和她这个人一样,她的眼泪、她的难过,也是隐忍的。
她习惯于这种磋磨,习惯于来自生活的压迫,唯有真正无法忍受的时候,才会释放。
而那种释放,甚至是不带任何攻击『性』的,即便是在她质问李玄的时候,声音也是轻的,语气也是温和的,话里也只有淡淡的难过,不带半点怨怼和恨意。
她只是一边掉着泪,一边低声地问李玄,“我要的又不是很多,只是一点点而已,你也不肯给我……”
李玄难受得厉害,仿佛阿梨的眼泪,是直直落下来、重重砸在他的心上的,她哭得他溃不成军、词不成句,说不出哪怕一句完整的话。
他只能抬起手,用指腹一遍遍替她擦眼泪,徒劳地道歉,一遍遍重复,“阿梨,我给你家,我做你的家人……”
“别哭了,我会对你很好的,还有岁岁,我们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家……”
“你别难过,是我错了,是我不好……”
“你想要的,都会有的,我会给你,很多很多,不是一点点……”
阿梨从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她一向不是一个很爱哭的人,能忍则忍,哭了也没人哄。
但这一次,却像是要把一肚子的委屈和心酸都哭出来,哭到后来,连榻上的岁岁都醒了。
小家伙先是盯着李玄,像是不记得他了,一转头,又看到哭得不能自已的娘亲时,岁岁愣了一下,扁了扁嘴,跟着一起哭了。
她这样一哭,哇哇的哭声,反倒让阿梨反应过来了,她止住了泪,草草擦了擦,过去抱着岁岁哄。
她亲亲岁岁的额头,又轻轻哼着歌,哄了许久,总算把岁岁给哄好了。
李玄哪里知道,自己难得来一回,前脚惹哭了大的,后脚又惹哭了小的,偏偏无论大的,还是小的,都是他心尖尖上的人,重话说不得,软话说不出。
他只能有些手足无措站在床榻边上,看一眼阿梨,看一眼岁岁。
李玄想了想,才开口,“岁岁是不是饿了?”
阿梨被他这样一提醒,倒也想起来了,原想叫李玄去灶房弄点米糊,但转念想到,李玄大概不会那些,便改口道,“你替我照顾看一下岁岁吧,我去弄点吃的。”
她把岁岁交给李玄,自己便推门出去了。
她一走,留下父女俩彼此对视着。
岁岁只见过李玄一回,早把这个便宜爹忘得一干二净了,眨眨眼,觉得无聊了,便不理他了,转身爬进床榻里边,抱了只布老虎,低头自己顾自己玩着。
比起岁岁的淡定从容,李玄却远不如她了。
岁岁是阿梨为他生下的女儿。只要想到这一点,李玄的心便柔软得无以复加。
从前在侯府里的时候,他便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阿梨给他生个女儿,那该有多好。
后来,他以为阿梨死了,他再也等不到阿梨给他生的女儿了,便再不去想了,只是在街上看到旁人家的小姑娘时,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如今知道岁岁是自己的孩子,她身上流着自己的血,李玄整颗心都化作了一滩水,恨不得把一切珍贵的东西,都捧到岁岁面前。
那是他的女儿,是他和阿梨的女儿。
是阿梨给他生的女儿。
李玄只是这样想着,神『色』便温柔了下来,眼神都是温和的,他伸出手,轻轻去碰了碰岁岁白皙柔嫩的脸颊。
只一下,柔软温热的触感,便叫他心头都跟着发颤。
他不是没抱过孩子,妹妹李元娘的孩子,他便抱过,只是那时候,他心里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觉得那孩子身上的『奶』腥味很难闻。
可现在,看着岁岁的时候,别说『奶』腥味,李玄心里甚至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自家岁岁生得更漂亮的小婴孩了。
因为,这是他和阿梨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