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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眼睛下意识睁大了几分,圆圆的眼,黑白分明,看上去像是山野间的幼兽。脸上却微微一红,小声道,“您要带她出宫吗?”
李玄应声,低声同皇子?解释,“她被人下了『药』,大概率是宫里人下的,不能继续留在宫里。宫里很危险……”
宫里是很危险的。三皇子?下意识跟着点头,想了想,主动道,“那我帮少卿大人引走侍卫。”
李玄倒没想过,让三皇子?这么个小孩子帮忙,虽然带个人出宫是不大容易,但小心谨慎些,总还是行的。他的马车停在外宫门舆车处,只要顺利过了外宫门,避开一路的侍卫,便无妨了。
只是若不想惊动旁人,必得小心再?小心。
但看三皇子?模样,便轻轻颔首,低声道,“多谢。”
二人配合之下,李玄很顺利带着阿梨,出了外宫门。
武安侯府的车夫正窝着打瞌睡,忽的见自家世子?爷出来,怀里还抱了个人,吓得脸『色』大变,还以为自家世子?从宫里拐人了,忙掀了车帘准备着,生怕被旁人看了去。
好在今日太后千秋宴,舆车处停满了马车,更把旁边的空地都腾出来了,连人手都抽调过去不少?。他们都是惯常跟着自家主子入宫的,晓得规矩,便无人看着.
上了马车,裹得严严实实的披风被掀开,阿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只含糊小声地道,“渴……”
男人取了茶盏过来,小半凉水入了口,阿梨顾不得舌尖生疼,一股脑儿将凉水喝尽,便又继续喊渴。
其实她想喊热,但还没彻底糊涂,知道不能喊,便咽了回去,只一个劲儿喊渴。
李玄无法,只能将马车里备着的水,尽数给阿梨喝了,却不见阿梨有所好转,倒是不喊渴了,改往他怀里蹭了。
软绵绵的,仿佛柔弱无骨般,带着股淡淡的甜香,李玄垂眼,只看得到阿梨后颈那块肌肤,原本雪白的肌肤,都透着股淡淡的红,仿佛熟透了的桃,软烂香甜,任人采撷的模样。
车厢内静谧无声,车厢外是咕噜噜的车轮声,昏暗中,甜香四溢,浓郁得令人发昏。
李玄却只轻轻抚着怀里人的后颈,一下一下,犹如哄着被惊吓到的猫,并不狭亵的姿态,只有浓浓的安抚意味。
离被下『药』,已经过去许久了,李玄盯着,又不许她用簪子?划自己的手,方才的冷水下肚,也只是杯水车薪,阿梨很快连一点清醒意识都不剩了,只知道遵循本能,脸贴着李玄的官服,被烧得滚烫的面颊,才感到一丝凉意。
官服是用绸缎做的,极容易起皱,不易保存,但唯一一点,便是料子?是沁凉的。
怀里人胡『乱』蹭着,李玄的官服很快都被蹭『乱』了,他也只坐着不动,左手轻轻『揉』着阿梨的后颈,直到阿梨『迷』『迷』糊糊去扯他的衣带,李玄才蓦地伸手,力道不大,却又很坚定的按住了她的手。
被『药』『性』弄糊涂的小娘子?抬眼,嫣红的眼尾有七分埋怨,三分委屈,看得李玄心里无奈。
“不行?。”
小娘子?不停,继续迟钝缓慢地动手。
李玄只得用了些力道,将人牢牢制住,低声哄道,“真?的不行?,等你清醒,你要什么我都给。但现在真的不行?。”
似乎是他的哄奏效了,又似乎是『药』效的力道有些过大了,阿梨渐渐地,便不再?挣扎了,只软绵绵晕了过去。
李玄心里竟松了口气。
他也不是什么柳下惠,况且,即便是柳下惠,心上人这幅模样,甜软得犹如一碰就烂的软桃般,都做不到心如磐石。他但凡没那么坚定,早已受不住诱/『惑』。
但总归还是不行?的,他们第一次的开始,在阿梨心里,已经那样不堪了。第二次,便要如这世间每一对普通夫妻一样,定亲、成亲,三书六聘,按部就班。
他想与阿梨做一世夫妻,不只是做一时夫妻.
阿梨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乍一睁眼,她居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压根不知现在苏家、宫里各处,因她闹得不可开交。
此时的她,只抬眼看着熟悉的帐子?,脑子?转不过来了。
这不是她在苏家的房间,也不是她在苏州书肆后院的房间,倒像是……像是很久以前的,她在世安院的房间。
思?及此,阿梨犹如线团般的思?绪,忽的一下子?被扯出一段清晰的,她『揉』着脑袋,痛得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进宫赴千秋宴,发现自己被下『药』,求助了个陌生的小郎君……
阿梨渐渐想起这些,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昏暗的车厢里,一贯清风霁月、端正沉稳的李玄,被她扯得衣衫不整,一脸严肃地说。
阿梨想到那两个字的时候,羞愧得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太丢脸了。
从今往后,她一滴酒都不会沾了,连碰都不碰一下,喝酒误事,喝酒误事,真?的是喝酒误事。
阿梨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倒是把趴在榻边守夜的小丫鬟惊醒了,小丫鬟生得脸生,规矩却很好,立即端茶水过来,又是拿了靠垫,垫在阿梨背后,一番伺候后,才轻声道,“娘子?润润嗓,世子?爷一直守着您,方才去换洗漱换衣裳了。等会儿便过来了。”
阿梨还没从羞愧中缓过来,只胡『乱』点点头,等点完头,才反应过来。
其实李玄不来,也是可以的。
但那丫鬟很快便不说话了,只小心伺候着,又端了叠糕点过来,应当?是早就准备着的。
阿梨正吃了第二块桃酥的时候,李玄便过来了。
他刚洗漱过,换了身雪青的直缀,面容清冷,神『色』淡漠,犹如雪中仙人般。看到阿梨醒了,李玄眉间冷意微散,倒是面不改『色』同阿梨道,“醒了?”
小丫鬟见状,立马起身出去了,速度快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后头有什么猛兽在追着她。
脸已经丢了,便宜也已经占了,逃避也没用,阿梨索『性』便认了,点头感激道,“嗯,多谢世子?救了我。多有冒犯,世子?见谅。”
李玄似是早就料到阿梨的态度,也并不如何,只眼神落到阿梨吃到一半的桃酥上。
阿梨眼下本就心虚,见状便主动将整盘桃酥递过去,小心问他,“你吃吗?”
她记得李玄是不喜欢吃甜食的吧,但过去这么久,喜欢了也不一定。况且别说是桃酥了,便是李玄现在开口,说要咬她一口,她都能羞愧得答应下来。
李玄倒是伸手捏了一块,咬了一口,还是甜腻,他不大明白,是不是小娘子?都爱吃这些甜食还是如何,他怕是一辈子?都欣赏不了这种口味了。
虽这样想着,可一整块桃酥,他还是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吃罢桃酥,李玄擦了指尖,才开口,“谁给你下的『药』,你心里可有猜测的人?”
阿梨不大确定地摇了摇头。
李玄便换了个说法,道,“将你进宫起,一直躲进那柜子?里的事?,但凡记得的,都一一说来。”
阿梨知道李玄是帮自己,自然不会隐瞒什么,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李玄只微微垂着眼听着,直听到阿梨那句“帐子?外似乎有个男子”时,仍是眉眼骤然冷了下来,却没开口打断。
阿梨说罢,觉得古怪之处,只有贵妃和太后。
对于贵妃,是她很明显感觉得出,贵妃对她并没有姨母对侄女的喜爱。
至于太后,则是她对自己的过分喜爱。
李玄亦把怀疑落在这二人头上,却没妄下定论,只道,“我知道了。”
外头忽然传来敲打梆子?的声响。
咚咚咚咚四声,一慢三快,四更天了。
阿梨才猛的想起来,这个时辰了,她都还没回家,家中父兄不知多担心了。还有祖母,祖母若知道她出了事?,定然自责不已。
这样一想,阿梨有些坐不住了。
李玄看在眼里,只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送你回去。”.
丑时过一刻,一辆马车停在苏府门外。
苏府原本该紧闭着的大门,不知为何竟还开着,车夫上前叩门,立即有人出来相迎,开了走马车的侧门,马车一路顺利进了苏府。
阿梨从马车上下来,脚刚落地,便见父兄俱从回廊处过来,走得极快,片刻便已经到了面前。
阿梨看着面容焦急的父兄,忽的心里一委屈,害怕、畏惧、后怕、羞愧所有复杂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眼睛便湿了,上前抱住父亲,委屈道,“爹爹……”
苏隐甫只稳稳把女儿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肩,安慰着女儿。“爹爹在,爹爹在……是爹爹不好,没保护好你,是爹爹不好。”
苏隐甫拍着女儿的背,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李玄,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在这漆黑的夜里,犹如熠熠生辉的星子?一样,在他脑中划过。
苏隐甫微微松开了手,朝旁边的苏追道,“阿追,送你妹妹回去休息。她睡不安稳,你受累守着些。”
苏追自无二话,阿梨亦松开了父亲,又怕爹爹误会李玄,便解释道,“爹爹,是世子?救了我。我被人下了『药』,世子?带我出了宫。”
苏隐甫只轻轻颔首,温声道,“爹爹知道,你放心,回去歇息吧,明日一睁眼,便什么都好了。回去吧。”
阿梨安了心,轻轻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李玄,朝他屈膝谢过,才随兄长回去。
兄妹走远,苏隐甫静默良久,却是忽的上前,深深鞠了一躬,李玄吓得忙去扶他,怎敢受阿梨父亲的一拜。
苏隐甫却是结结实实鞠躬了,诚恳道,“世子?大恩,我这一拜,世子?受得起。”
李玄来的路上,虽也迁怒过苏家,怪他们没有照顾好阿梨,但到底只是心里一想,眼下见头发花白的当?朝阁老,朝他这个晚辈这样一拜,又是阿梨的父亲,心里再?多的气,也都散尽了。
他扶住苏阁老的手,沉声道,“阁老不必言谢,是晚辈该做的。”
苏隐甫深深看了面前的郎君一眼,清瘦挺拔的郎君,只站在那里,便犹如一株高不可攀的松竹,这样的人,也许不是小娘子?们最喜欢的温润如玉的类型,却是最能托付终身的人。
更何况,李玄这样喜欢阿沅。不是如薛蛟那般恨不得毁掉的喜欢,是珍之爱之重之的喜爱。
他们之间,还有岁岁。
仿佛羁绊牵连,到最后的关头,才发现,其实最早被羁绊的,也是最终的归宿。
他原想等一等的,可形势容不得他等,阿追的事?,犹如即将捅破的窗户纸,一朝破了,他也好,阿追也好,便无人再护得住温室里的花。
还有宫里人虎视眈眈……
谢泽父子不在,谢老太太说话不顶用,谢家……谢家不能信……
苏隐甫微微闭了闭目,脑中千头万绪闪过,定在一个画面上,他的妻子谢云珠,躺在榻上,奄奄一息之时,只求他,保护好阿沅。不做谢家的傀儡,不做……,只做自由自在的阿沅。
苏隐甫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慢声开口,“世子?,若有一日,大厦将倾,你可会护在阿沅身前?”
李玄微微一怔,几乎毫不迟疑答,“自然,我生她生。”
问过之后,才品出一丝不对劲来,大厦将倾,苏阁老这话什么意思,苏家要出事?还是谢家要出事?会牵连到阿梨?
苏隐甫却只是继续问,“若她拼了命要扶那将倾的高楼,世子?待如何?”
李玄亦道,“以身替之。”
苏隐甫听到这里,心中已有决断,忽的长身一拜,然后起身,道,“小女便托付给世子?了。”
李玄一怔,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便见面前的苏阁老起了身。
他一脸郑重地道,不像是玩笑话,“世子?,明日来府上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