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已经起床,可是今日,方遥迟迟不见他的人影,于是来到谢听的屋前,敲了敲门。
“进。”男人的嗓音有些低哑。
方遥推门走进去,看到他倚坐在床头,腿上盖着被子,如墨青丝披在肩后,仿佛刚从榻上撑坐起身来。
她刚想开口问今日还上山采药么,发现他眉眼恹恹,冷白的面颊上浮现不自然的绯色。
“谢听,你是不是病了?”
床榻上的男子屈起修长的指节抵着鼻间,掩唇清咳了两声,哑声道:“许是昨天夜里风大,门窗未关紧,受了些风寒。”
方遥走近抬手覆上他的额头,掌心的温度烫手,她蹙眉道:“……你发烧了,很烫。”
“无事,喝些驱寒的汤药便能好……”
谢听轻抬眼眸,连眼角那颗漂亮的朱红泪痣都因为染病而黯淡许多:“院子里第三排晒药架的第二层是红莲子,可散风驱寒,阿遥可否取些帮我煎碗药汤?”
“我这就去。”
方遥二话不说,转身就去帮他煎药。
这半年来,都是谢听照料她许多,如今他染风寒倒下了,方遥义无所辞地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她将药草置于锅中,一瞬不瞬地盯着煎药砂锅,待汤水沸腾煮开,遂把汤药仔细倒入碗中,趁热端去了谢听的榻边。
眼见他把那一碗汤药缓缓喝光,方遥陪侍他榻边,过了一会儿,问:“可有好些?”
话音方落,谢听倏地双手攥紧被角,胸膛起伏着,低声喘/息,睫羽情不自禁地轻颤,脸颊上的绯意更浓。
“阿,阿遥,为何我,如此难受……”谢听眼尾发红,眼底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晦色,整个人的身体一反常态地紧绷,仿佛在抵抗隐忍着什么。
方遥瞧见他不寻常的异样,心瞬间悬起来,连忙拭了下他的额头,心下大惊,怎么感觉更烫手了?
“我按照你说的用水煎了红莲子,怎会不管用?”方遥紧张又茫然,怎么喝了药他反而看起来病情更重了。
谢听喉头滚动,艰难道:“你……是不是拿错了药?”
方遥也不确定,直接去把第三排第二层晒药的笸箩整个端了过来。
谢听伸手在笸箩里扒拉了两下,挑出十数颗赤红果子,哑声低语:“这是刺鳞果,跟红莲子外表相似,但却是功效完全不同的两味药材……”
方遥近距离仔细看那些小红果子,发现两者色泽上是有些细微不同,但是长得太像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会拿混药材。
“对不起,我……”方遥有些手足无措。
她这半年来,只帮着他采药晒药,并不通这些药理,甚至是第一次听到刺鳞果这个药名。
看着他隐忍不适的模样,方遥心下惴惴难安:“误服刺鳞果会如何?”
床榻上的男子攥着被角的手骨节因用力而泛白,艰难地吞吐道:“刺鳞果……跟其他药草搭配,是味良药,可若,单独煎水服用,有催/情之效,若在两个时辰内,不行夫妻之事,则会心血逆流,暴毙而亡……”
什么?!
方遥瞪大双眼,如遭雷击地怔在原地。
不行夫妻之事,心血逆流,暴毙……而亡?
怎会如此?
“阿遥……”
谢听低垂着头,面容陷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喑哑的嗓音压抑着浓重滚烫的情/欲,挣扎痛苦:“尽管我心悦于你,可我亦不能为保全自己的性命,而毁你清白,你出去罢,不必管我……”
花妖在神念里都看呆了。
这刺鳞果什么时候就成了服下后会暴毙而亡的毒药了?
虽然这药催/情效用猛烈,但熬过两个时辰后,药效一过,不就没事了吗?
[佩服佩服,我活了近千年,接待了上百对入幻境的客人,你可真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第一人,哦不,第一妖!……]
谢听正是酝酿情感最关键的时候,嫌花妖聒噪,直接掐断了和它的神念链接。
他昨日趁夜在那晒药的笸箩混进了许多刺鳞果,为达到目的更显真实,他是真的将那碗掺了刺鳞果的汤药,全部喝光了。
所以,他如今难捱煎熬的反应亦是真的。
沾染情/欲的桃花眼湿润地浸出泪光,他紧咬下唇,防止喉中泄出低吟:“阿遥,若我……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内疚,我的死,与你无关,你把这院子卖掉,拿着银钱去找你的家人罢,这样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都这个时候了,他自己性命攸关难保,还在操心为她找家人的事……
僵在原地的方遥闻言心头五味杂陈,睫毛颤动,手指挣扎地握紧又松开。
她真的不知自己的无心之失,会连累他至此,更不知那小小的刺鳞果会有这般要命的毒性。
良久,谢听的意识已经要被欲念灼烧残尽时,听到旁边的脚步声动了,似是走到门口,阖住了敞开的门,掩住了灿亮的晨光,屋内瞬间寂暗下来。
她……走了吗?
片刻后,脚步声再度在屋子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