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后头,不紧不慢的吊着。
深沉的夜里,秋霜浸透了青砖地,地上湿漉漉的,水光粼粼中,一团团昏黄的灯影,在风里轻轻摇曳。
拐了个弯,灰棚马车拐进一条窄巷中,这条街巷深幽黑暗,没有燃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韩长暮适应了下突如其来的黑暗,偏着头分辨了下车轮声,才又飞身追了过去。
声音渐渐远去,灰棚马车最终停在了街巷的尽头。
韩长暮忙低下身子,趴在屋脊上,用暗影遮挡起身影,深深望着马车和那扇破旧的木门。
车夫跳下来,轻轻叩门,叩了两下,停了三息,又叩了三下,停了四息。
韩长暮心中一凛,这暗号,正是从绯衣公子身上搜出来的假皮上记录的东西。
他没有擅动,极有耐心的静静等着。
只等了四息的功夫,木门便打开了。
门打开的转瞬,韩长暮看到院中流泻而下的昏黄烛光,还有烛光里弥漫氤氲的腾腾热气。
热气腾上半空,在夜色中慢慢散开。
韩长暮轻轻皱了皱鼻尖,这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药香和酒气,只是他的鼻子不如姚杳的那么灵,问不出是什么药什么酒。
情形未明,他没有贸然下去一探究竟,想着明晚还有时间,叫上姚杳一起,凭她的灵巧鼻子,一定能闻出来这是什么味儿。
他静静等着车夫赶着马车进门,木门关上,才飞身而走。
走出这条黑漆漆的窄巷后,他却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背负着手,慢悠悠的往回走。
夜里风太大,又很凉,飞来飞去的太容易伤寒了,还是走着吧,权当消食了。
什么,宵禁了,走着会犯夜。
不不不,他不怕,他身上有牌子,亮出来能砸倒一片人的那种。
后院儿里的镖师们都收拾利落了,锁上了仓房的门,蹑手蹑脚的上楼回房。
姚杳仍旧一动不动的趴在屋脊上,任凭夜风像刀子一样,把脸刮得生疼,她也没打个哆嗦。
直到确定后院儿空无一人了,她才小心翼翼的跳到院中,将落地的声音压得极低。
她猫着腰走到仓房门前,看了看挂在门上的那把大锁,挑了挑眉。
她抽出别在发髻里的银针,捅到锁眼儿里轻轻一拨,“啪嗒”一声,那锁就打开了。
仓门打开的转瞬,正对着仓门的角落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像是秋虫,低低鸣叫了一声。
仓房里很黑,借着昏暗的月色,隐约可见一个个大箱子搁在地上,皆压着子母同心锁,锁上封着火漆蜡印。
姚杳往前走了一步,刚抬腿正要走第二步,突然眼角一跳,一道微弱的亮光落进了眼中。
她急急收回脚步,定睛一瞧,眼前竟纵横交错了数道细若游丝的线,看起来十分锋利。
她抽了一口冷气,这些无声悬浮的细线,看起来人畜无害,可却是个要命的暗器,若不是她反应快,双腿这会早就被切飞了。
好端端的仓房,弄的跟个天罗地网干什么,还切人的腿。
她后怕不已的摇摇头,慢慢往后退。
黑暗的角落里,一支冰冷的弩箭,对准了大开的仓门。
夹弩轻轻一晃,像是有一只手拉住了弓弩,猛然一松。
那只弩箭快若流星,直奔黑漆漆的仓门而去。
微弱的风扑过耳畔,姚杳的眼角一跳。
她没有多想,快若疾风般的转过身。
只听到“簌簌”几声,弩箭穿过细线,当啷钉在了墙上。
箭头钉的极深,墙面随之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姚杳双眸狠狠一缩,脚步细碎,急速后退。
弩箭惊动了细线,四围墙面起了嗡鸣声。
她这才明白,这细线不是用来切大腿的,而是用来触动机关的。
她没有转身,飞快的往门口掠去。
只是短短的两步路,就像是天涯海角那么远。
嗡鸣声陡然停了下来,仓房里一片死寂。
只见黑漆漆的仓房中,亮起点点明亮的寒光,光影交错间,有数十根细若牛毛的小针,落了下来。
姚杳轻飘飘的旋转,整个人流云回雪般,手上的剑寒光一闪。
小针叮叮当当的落在剑上,被剑风一扫,纷纷落地,闪着微弱的光。
仓房中静了片刻。
姚杳骂了声娘。
她没有停下来,长剑挽了个剑花,冲着出现在仓门的细线挑了过去。
随即身子一矮,长剑挡在身前,她整个人像被风吹过的落叶,掠地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