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已是腊月,离年日愈来愈近。贾母又让婆子到庄子上走了一趟,送了几对活白兔,几只西洋鸭,几套新裁的衣裳,几百斤柴炭,并一些精致点心果品。另有几包暹罗进贡的茶叶,王熙凤晓得林妹妹平素最爱吃暹罗茶,特地给她送了一份。
除了柴炭,其他的黛玉一样没留,全都让杜老爹带去城里转手卖了,换了几十两雪花白银,存在钱庄里。
杜老爹常去庄子上应付贾家来人,回来道:“太太家的舅爷升了九省都检点,姑娘们都去吃了喜酒。”
贤德妃身怀龙嗣,王子腾又升了官,权势赫赫的荣国府,一时三刻还倒不了。
这一日,刘氏照例来给黛玉等人炊米造饭。王狗儿挑了一担干燥柴火,送到灶房里堆着。
板儿和青儿穿着厚厚的棉袄裤子,扯着爹娘的裤脚,躲在两人身后,畏手畏脚,不敢吱声。
刘氏讪讪笑道:“娘今天出门吃酒去了,两个孩儿无人照应,我带了他们来,还能做个帮手。”
黛玉笑道:“这么小的人儿,可别让汤水烫了,让他们在房里玩罢。”
刘氏不敢答应。板儿已经欢呼一声,围着院子转了两圈,掉了一身雪沫子,重又钻进房里,蹲在火盆边烤火。安静了片刻,不肯老实,又要拿铁钳敲火星子玩。
刘氏揪着板儿的耳朵斥了几句,板儿瘪瘪嘴,做出一副要哭的模样。
刘氏生怕板儿惹林姑娘厌烦,连忙松了手,牵着儿子,硬把他拽进灶房里去了。
青儿腼腆些,站在廊檐底下,期期艾艾,不敢进屋。
紫鹃掀开蓝花布帘子,把青儿拉到房里烤火,剥了个热气腾腾的烤芋头,让她吃。
青儿坐在小杌子上,一边啃着香喷喷的烤芋头,一边偷偷打量着坐在靠在榻上的林黛玉。见她头上一把乌油油的青丝,随意挽了个寻常发髻,头上就只簪了一朵绒线堆花,再无其他钗环装饰,比财主老爷家的小姐们打扮得素净多了。可林姑娘坐在那里,就跟仙女一般,分明是她见过的所有人中,生得最漂亮最好看的那一个。
腊月底,黛玉让紫鹃和雪雁做了几样针线荷包,缝了几只镶边抹额,托杜老爹送到贾府去。
杜老爹晚间回来,一边掸落衣袖上落的雪花,一边道:“老太太惦记着姑娘,想接姑娘回去过年。二奶奶说姑娘身子弱,经不得颠簸,老太太才罢了。”
一时又笑着道:“那府里的四姑娘特特打发人来问我,想打探姑娘过得如何。”
贾惜春冷情冷性,忽然热心起来,主动打听林黛玉,不为其他,就是想和宁国府划清界限,找一个僻静地方单独过日子。
黛玉摇头笑道:“四妹妹兄嫂都在,大哥哥和大嫂子就是为着府里的名声,也不会许她出家。”
杜老爹道:“可不是这么说么,我随意拿话搪塞过去了。”
忽然想起一事,背着人找到紫鹃,轻声道,“宝二爷房里的晴雯姑娘得了痨病,被二太太赶出来了。她哥哥嫂子都不成器,没人管她,只能躺在屋里等死,好不可怜见!她还托人来问起你和姑娘呢。”
紫鹃听到宝二爷几个字就心生厌烦,听老爹说的是晴雯,连忙走去告诉林黛玉知道。
林黛玉听了,果然立即摩拳擦掌道:“正是时候!紫鹃,明天让你爹娘进城一趟,给府里的鸳鸯送个口信,就说我喜欢晴雯的为人,要她过来伏侍我。”
翌日,杜老爹和杜老娘套车去了荣国府,辗转将林黛玉的口信传到鸳鸯那里。鸳鸯又告诉贾母,贾母得知晴雯已经被王夫人赶出府去了,沉默片刻,道:“既是玉儿喜欢,让晴雯跟了玉儿罢。”一并连晴雯的契书都让人取了,送到庄子上去。
晴雯病得昏昏沉沉,被几个婆子合力抬到骡车上,躺在车厢里,默默掉眼泪。到了庄子上,却没见林姑娘出来。等贾府的婆子们走了,杜老爹才悄悄换了一辆马车,将晴雯挪到马车上,又赶了一段路程,停在一处雅致院落前。
紫鹃迎了出来,见晴雯面色土黄,气息微弱,只能让人抬进抬出,眼圈一红,哽咽道:“你素日最要强不过的,怎么病得这样厉害?”
晴雯强笑道:“旧日落下的病根罢了。”
雪雁和王嬷嬷打扫了一间干净房屋,将晴雯挪到炕上,被褥都是崭崭新新的,暖和舒适。
晴雯躺在枕上,流泪道:“我以为这次再躲不过去的,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要不是林姑娘还记得我,你我只怕再无相见之日。”
紫鹃替晴雯掖好被子,宽慰道:“你且放心养病罢。我们几个住在这里,虽然寂寞些,但却清净自在,谁都管不着。”
晴雯将养了大半个月,天天汤水滋补,又和紫鹃、雪雁说笑,精神渐好。元宵灯节那天,她还披着厚袄子,起身坐在院子里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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