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定生出怎样的祸端。所以她想也不想就准备开口拒绝:“儿媳在这里,咱们也是照应的很周全的,不知亲家夫人有什么不满的?”
然而李未央却笑道:“老夫人,其实外祖母也是怜惜母亲,您看她如今的样子,也确实不适合留在这个院子里,免得整日里胡思乱想,病情加重,到时候反倒不美……”
老夫人疑惑地望了李未央一眼,大夫人回去养病,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她为什么要赞同。不过,她心底对这个孙女的判断力,向来是很清楚的,所以她若有所思了片刻,方又神色平静道:“既然如此,亲家夫人就把她带回去好好养病吧。”
林氏厌恶地瞪着李未央,简直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才好。闻言不再多说,吩咐人替大夫人收拾了箱笼,快步地离开了。
远处隐隐有晨钟之声,一声,再一声。外头丫头禀报说老爷回来了,老夫人手里捻着佛珠,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李萧然急匆匆地进来,看到李未央正站在一旁为老夫人伺候茶水,也顾不得她在场,就急吼吼地道:“老夫人,您怎么让蒋柔回去了,今后别人要怎么看待咱们,岂不是要说李家容不得一个生病的儿媳妇,硬生生被娘家人带走了?”
老夫人脸上淡淡一片,可是眼底里却掠过一丝不悦。
“你现在才想到问我怎么办?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别总是纵容你那个夫人和长乐,可你呢?有听进去我的话吗?现在闹成这个样子,叫蒋家带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老夫人,现在外头已经有流言出来了,说咱们家刻薄儿媳妇!这对儿子的官声可是大有妨碍的!”
老夫人吐出一口气,慢慢点了点头,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所以不准备让她把人带走,可是刚才未央与我说,带走比留在家中要好得多。”
李萧然一愣,霎那间讶然无语,不禁抬首望向李未央,但见她面色淡静,仿佛在一旁静静聆听,他不由地皱起眉头:“此话何解?”
“父亲,大夫说了,母亲只有三个月可以活了。”李未央轻飘飘的一句话,重重打在了李萧然的心上,他一下子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李未央的声音里无喜无怒,听不出丝毫的情绪:“父亲,我是说,母亲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
李萧然只觉得腿脚有点发软,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背心也不由自主出了汗。夫妻这么多年,虽然他如今十分厌恶这个妻子,但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怎么这样突然,想起蒋氏最近这些日子形销骨立的模样,李萧然心里已经相信了这个说辞。
老夫人淡淡道:“她莫名其妙死在李府,总是会带来许多麻烦,既然蒋家人乐意接受这个烫手山芋,让她回去也未尝不可,人,他们既然带回去了,就不干咱们李家什么事儿了。”
如果大夫人死在李家,将来蒋国公府一定会上门来讨个说法,可是现在他们自己嫌弃李府,非要将人带回家去养病,若有个什么万一,反而是李府占着上风。
李未央的预料是三个月,可事实上,蒋国公府来报丧的时候,不过短短的一个月。
那天,天还没有亮,蒋家有管事来拍李家的大门。
赵月最快得到消息,赶紧来禀报:“大夫人已经去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当这句话实实在在的在李未央耳边响起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愕然。
“怎么这么快?”一旁的墨竹不由自主地道。
赵月面上带了一丝嘲讽:“蒋家将人带回去以后,果然如小姐说的一般,特地从宫中请来了太医,只是夫人早已病入膏肓,根本就不肯服药,蒋家人急得什么似的,特地从南边请了位神医过来,可是人还没到京都地界儿,大夫人就死了,”说着,她压低了声音,“是神志不清的时候吞了符水——”
李未央笑了笑,大夫人的吃穿用度向来看的紧,她没有太多机会动手脚,最好的办法就是这符水,一般的符水里都有水银,她不过是加重了水银的分量罢了,日积月累,一点点地要了大夫人的性命!原本她算好了时间,透露了风声给蒋家,让他们上门来要人,只是她以为大夫人至少还有三个月的性命,谁知对方却比她想象的要依赖符水,这么快就一命呜呼了!
“现在前头正在闹事。”赵月又接着说道。
“哦,闹得是什么?”
赵月笑了笑,道:“说是蒋家坚持要让大夫人回府来装殓,但是老夫人却说,既然人是在娘家没了的,自然是要停在外面的丧棚里啊,停满后再葬入祖坟。”
李未央忍不住笑道:“走吧,去看看。”她想了想,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披上披风,这才施施然向荷香院而去。
荷香院里面,显然是一副僵持的状态。
蒋家的管事满脸的寒霜,李未央走进去的时候,正听到对方说:“怎么可以让大夫人露宿在外头?!”
老夫人冷冷道:“什么外头,可是咱们李府的门口,丧棚也是搭建好的,有什么不妥的!若是当初你们不执意将人带走,现在说不准还好端端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我家兴师问罪?!”
管事的脸上近乎是一阵难堪,李未央淡淡道:“老夫人。”
老夫人见到她,不由叹了口气,道:“你瞧瞧,办个丧事都这样艰难。你母亲是没了,但是蒋家坚持要让她回来办丧事,你是知道的,若是在娘家断了气,那就不能再入夫家,只能在外面搭丧棚,这是常理,可是国公夫人却非要把人抬进来。”
李萧然在一旁,皱着眉头不说话。
管家皱眉道:“老夫人,我家国公夫人的意思是,这天气眼看着太热了,要是在外面放着,只怕——”
只怕尸体要臭了,李未央冷笑着在心里替他将话补充完整。她看了一眼旁边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喜色的四姨娘和面无表情的李常笑,淡淡道:“老夫人,您若是觉得棺材进门不吉利,倒是可以用软轿将母亲抬回来,然后再行装殓。”
老夫人愣了愣,这个提议的确是避免了棺材进门的晦气,而且也可以免得别人议论,但是就这么放过蒋氏,她心里头着实不痛快。李未央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当下道:“老夫人,您看,若是坚持不让母亲进门,父亲心里会难过的。”
李萧然原本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这时候听到这话,真心有几分感动,不免欣慰地看着李未央。
四姨娘在心头冷笑,三小姐果真是会做好人,明明最盼着夫人死的人就是她了,却还要表现出大方得体宽容温柔的模样,好厉害的手段!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就这样吧。先用软轿把人接回来就是。”
二夫人点头,连忙吩咐下人们去办了。
蒋府的管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没看到李未央眼底的嘲讽。
“既然是在家中办丧事,大哥那里当然要派人通知的,而大姐么——当然也要回来。”
李萧然听着,眼角有水光闪现。他没想到,大夫人一向待李未央那么刻薄,到了这种时刻,这个孩子居然这样的宽容和大度。要知道,李长乐怎么对待李未央的,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四姨娘和李常笑对看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四姨娘心中实在是奇怪得很,李未央今天是怎么了,大夫人死了她应该高兴才是,老夫人不让大夫人的尸体进门,这更是一种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羞辱,李未央倒好,偏偏让大夫人进门装殓不说,还要将那两个被处罚的罪人回来奔丧,她是突然发了善心,还是一下子疯了?
李长乐在庵堂里,几乎已经呆的快疯了,她这一次被送回来,李萧然专门派了人看守不说,连她和大夫人的音讯都断了,这样一来,她对李家的消息也就完全都不知情,听说李家来接人,她当即欢喜的要命,为了让众人看到容光焕发的自己,拼命地将金银首饰装扮了,又挑选了一件颜色极为鲜亮的海棠春睡罗裙,足足两个时辰以后才踏上马车,心中想到要让父亲看到一个温顺美丽的自己,这样才不会辜负母亲想方设法让她回去的苦心。
她这里欢喜地完全忘记了问,那边的车夫却是冷笑了一声。
待马车到了李府,已是白茫茫一片。
进了李府,只看到大门扇扇大开,孝棚、楼牌早已树立,管事小厮都穿起了孝服,或站在一旁临时搭起的地方等候吩咐,或进进出出地忙着事。
李长乐一看到这场景,完全地懵了。
还没有等她问清楚,便有崔妈妈早已迎上来,看着她道:“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快进去吧。”说着,便赶紧吩咐人将她带了进去,却对她一身艳丽的衣裳视而不见似的,根本没有提一句让她去换衣服的事情。
李长乐越发狐疑,她问一旁的丫头:“是不是老夫人没了?”
那丫头吃了一惊,抬头看了她一眼,低下头道:“大小姐进去就知道了。”
李长乐冷冷望着她,这家里看样子早已变天了,居然连一个丫头都敢避重就轻,哼,看她禀报了母亲,给她们好看!这样一想,她心里又高兴起来,老夫人死了,这下家中就是自己母亲当家,李未央这个小贱人还不是任由她们揉捏?!越想越是开心,她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轻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要看到老夫人的尸体,和她母亲好好庆祝一番!这时候,她过于兴奋,已经完全忘记了即便是老夫人死了,她也应该是要回去换衣服的,不过这时候她身边的丫头檀香已经意识到了自家小姐穿着上的不合时宜,刚想要提醒她,却突然发现四周的人都在指指点点的,她心头一凉,顿时住了口不敢说话。
还没进院子,她就听到了很多的哭声。
“你回来了!”迎接她的是看似很悲戚的二夫人。
二夫人的眼睛肿的桃子一样,别人不知道的看起来还以为她多么悲伤呢,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化妆成这个样子她花费了多少的心思,甚至连最好的香粉都扑了五六层,只为了让脸色看起来苍白点,她看见李长乐一身的华服,先是惊了一下,随即眼睛里闪过一丝冷笑,旋即打定主意不给她换衣服的时间,拉着她道,“快进去吧,老夫人在等你呢!”
李长乐心里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更加笃定了是祖母去世,心中正高兴的要命,拼命压抑住喜色,想要甩开她的手,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挣脱不开,被她硬生生拉进了正厅,刚一进门,就听见二夫人嚎哭声:“老夫人,长乐回来了!”
一屋子的贵夫人们正坐在正厅里喝茶,陪着老夫人长吁短叹的,御史夫人正说起大夫人真是不幸,这么早就走了,享不起李家泼天的富贵……话刚刚说到一半儿,就看见一身玫红,艳丽得如同一朵海棠花的李长乐,大厅里的数十人一下子鸦雀无声。
仿佛这大厅里的人,全都变成了木偶一样。
母亲去世,竟然穿着这样的颜色,这个李家大小姐,是疯了不成?!
御史夫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几乎是瞪大了眼睛盯着李长乐,这一回却不是被她的美貌震慑,而是被她惊天动地的举动给震慑了!
老夫人心头一震,随即便是滔天的怒火:“长乐,你看你像是个什么样子!”
李长乐看见老夫人,露出一副见鬼的神情。
李未央一身素服,看起来仿佛一朵素白的莲花,她的眼睛眨了眨,目光落在李长乐一身艳丽的红裙上,似乎颇为惊讶道:“大姐,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回来了?”
李长乐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老夫人,她没有死,那死的究竟是谁——
这时候,就听见李未央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大姐赶紧去换衣服吧,然后去给母亲磕个头。”
母亲?!母亲?!李未央在说什么?!
李长乐仿佛被迎头打了一闷棍,随后她快步走上去,厉声道:“李未央,你在说什么?”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面上流露出淡淡的悲伤神情,眼底却是毫不留情的冷漠:“大姐,刚才家人应该告诉你了吧,母亲去世了。”
李长乐如同晴天霹雳!死的竟然不是老夫人,而是她的母亲,老天爷!
她第一个感觉,就是勃然大怒:“李未央,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走的时候母亲还活着——”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是的,母亲那时候还好好的,只可惜大姐走了以后母亲茶饭不思,日夜忧虑,便生病了,后来外祖母便执意将母亲接回去养病,我们也是……唉,原本以为母亲可以很快痊愈,谁知……早知如此,也该让母亲留在家中养病才是!”
李长乐只觉得怒气涌上来,冲淡了她原本应该会有的悲伤,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会这样,母亲死了以后自己的靠山也就彻底地倒下了,从今往后李未央岂不是真的要将自己彻底地踩在脚底下,她恨得几乎要咬断自己的牙齿,眼睛里几乎滴出血来,恶狠狠地瞪着李未央,浑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看待她的那种如同看怪物一样的眼神。
母亲突然去世,不见她一滴眼泪,反而对着自己的妹妹露出这种吃人一样的表情,难道这个大小姐是个疯子不成?贵夫人们议论纷纷。
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道:“长乐!赶紧去换孝服!”
李长乐这才突然从迷雾之中惊醒,她冷冷地盯着李未央,随后转身就走,只不过她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李未央,我知道母亲一定是你害的,你走着瞧,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李未央冷淡地望着她,不置可否。
李长乐换了孝服,怒气冲冲地赶到孝堂,站在院子里大声地吩咐檀香立刻去请李萧然过来,檀香惊吓的脸色都白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照你主子的话去做吧。”
李长乐一看到李未央,顿时火冒三丈:“你还有脸站在这里?!”
李未央笑了笑,道:“母亲去世,偏偏老夫人年迈,总要有人协助二婶理事的,我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
“小贱人!”李长乐几步冲上去就要给她一个巴掌,可是却一眼看见站在半步之遥,冷眼瞧着自己的赵月,心中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愣是没敢打下去。
李未央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父亲已经交代下来,你在家中只能停留十日,这十日里若有半点行差踏错,立刻就送你回庵中去,母亲去世女儿都不在身边,你想想看她该多么凄凉呀,所以,大姐还是谨言慎行地好,免得让他人看了笑话!”
笑话!她今天一身华服进府,早已被满京都的人看了笑话,还怕什么笑话!
“李未央,你不要以为父亲给你撑腰就有什么了不起,不错,母亲是没了,可我还有外祖母,我还有两个功勋卓著的舅舅,整个蒋家都是我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