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阶梯,一个小兵牵马等在下面,上马后,他二话不说,沿着临河道疾驰,小兵和一个守城军官拼力跟上。
家家门户紧闭,房屋被绿影笼罩,路上人马皆无,詹侍帮早已下令清空街道,以便守军在各城门间快速调度。
即使如此,赶到南城门时,已能听见木头受撞的轰鸣,无疑攻城锤投入了战斗,巨大的铰链吱嘎作响,好似垂死巨人的呻吟,门前广场布满伤兵,但马匹排了几列,其中不少并未带伤,幸存的佣兵和金衣太平军足以组成一支强大的队伍。
“全体整队!”
唐耀辉大喊着跳下马。城门在又一波冲击下摇晃。
“这里谁负责?他妈的给我冲出去!”
“不行。”
城墙的阴影里冒出一个阴影,身穿蓝色太平衣外加重甲的大个子郭麇集元帅双手扯下头盔,扔到地上。
狰狞的方形头盔焦黑变形,右耳已被削掉,郭麇集一只眼睛上方正在淌血,流过他的灼伤疤痕,遮住半边脸。
“郭麇集元帅,我们必须去!”
唐耀辉直视对方。
“咳咳……”
郭麇集元帅呼吸粗浊。
“去你妈的,老子不想打了。”
一名佣兵走上前。
“我们出击过,大人。一共打了三次,伤亡了一半,四处是席卷的蒙古雪,马嘶得像人,人叫得像马。”
“你以为燕王雇你们来参加活动的吗?想来杯可口的米酒,外加一碗花生?啊哈?他妈的快给我上马!你也一样,郭麇集元帅。”
郭麇集脸上的鲜血闪着红光,眼睛却是惨白。他缓缓拔出长剑。
他在害怕,唐耀辉震惊地意识到,郭麇集在害怕,他转而解释紧迫的形势。
“你竖起耳朵听一听,他们把攻城锤抬到了城门口,必须阻止他们――”
“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然后围起来杀掉,或者,让他们用火药把城门炸开,省得在这里一惊一乍的。”
郭麇集将长剑插入地面,倚在剑柄上,身体摇摇晃晃,
“我已经损失了一半部下,马匹也所剩不多,不能把整队人都葬送在烈火鲤。”
身穿釉彩白甲的守城军官走到唐耀辉身边,打扮得洁白无瑕。
“你必须执行临时军师的命令。”
“去你妈的临时军师,”
郭麇集元帅半边脸黏糊糊的全是血,另外一半却比牛奶还苍白,
“给我拿点喝的!”
一名金衣太平军的士兵递上一个杯子,郭麇集喝了一口便即吐掉,反手把杯子摔出去。
“水?**的水!拿酒来!”
他不行了,唐耀辉只能面对现实,这伤,这火……他不行了,我得找别人带队。谁上?这位守城军官?他扫视众人,知道这行不通。郭麇集的恐惧动摇了军心,若无人出面,人人都会怯阵,可这个守城军官……诚如燕王所言,是个杀手,却不能赢得人心。
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城墙上方,黑暗的天空泛着翡翠和橙色的光晕,城门能坚持多久?
真是疯了,他想,但发疯总比失败好。失败意味着死亡和耻辱。
“很好,我来带领突击。”
若他以为如此便能令郭麇集知耻而后勇,那就错了,只是哈哈大笑。
“你?一个喝醉的辅官?”
唐耀辉看到众人脸上的怀疑。
“是的,我,军官大人,由你执掌太平燕王的旗帜,小子,我的头盔。”
男孩跑去执行命令,郭麇集靠在那柄满是豁口、血迹斑斑的长剑上,睁大苍白的眼睛望着他。守城军官扶唐耀辉重新上马。
“全体整队!”
他高喊。
他的大红马戴着颈甲和护面,绯红丝幔罩住后半身,底衬一袭锁甲,高高的马鞍镀了金,小兵递上头盔和盾牌,盾牌由橡木制成,以红色为底,装饰着十字架环绕金剑的图案,他策马兜圈,看着场子里的人马。
只有少数人响应,未过二十,他们坐在马上,苍白的眼睛与郭麇集无异。他轻蔑地看着其他人,那些克里冈麾下的骑士和佣兵。
“你们说我是个酒鬼,辅官”
他道。
“那你们这些‘大人’比我多出了什么?”
这话大大羞辱了他们,有位骑兵不戴头盔便上马加入,两个佣兵一声不吭地跟进,人越来越多,其间南城门又抖了一下,不一会儿,唐耀辉的队伍翻了一番,他用言语套住了他们,我上战场,你们就得跟上,否则就是自认不如酒鬼。
“我不会高呼老天王万岁,”
唐耀辉告诉他们。
“也不会高呼上帝万岁,小魔王要洗劫的是你们的城堡,要撞开的是你们的城门,跟我一起来,宰了这些狗杂种!!”
“冲啊!!”
唐耀辉拔出战斧,拨转马头,朝突击口冲去。他认为他们跟了过来,却始终不敢回头。
头盔的眼缝限制了视线,唐耀辉只能看到正前方,但当他扭头,只见三艘战舰已靠在斩首台,还有一艘大船,正在岸边用投石机抛射沥青火桶,以为掩护。
唐耀辉的人从突击口鱼贯而出。
“楔形队列。”
他指示,突击队组成矛头,由他担任矛尖,守城军官在他右手,一身釉彩白甲映着火光,木讷的双眼依旧无神,他身下战马炭黑,披一身护体白甲,太平天国中央军的纯白盾牌绑在手臂。而在左手,唐耀辉吃惊地发现那个随从小兵提剑跟随。
“你太小,”
他立即喝道。
“回去!”
“我是您的随从,大人。”
唐耀辉没时间争论。
“那就跟着我,跟紧了!”
语毕踢马出发。
大家骑得很近,膝盖抵膝盖,循高墙而行,受城军官高举太平燕王的旗帜,红金相间的战旗在风中飘荡,青龙和十字架与共舞。
队伍绕过堡楼基部,行进速度逐步加快,飞弹从城上疾射而出,石块在头顶旋转翻飞,盲目地撞向地面和河流,粉碎钢铁与血肉,门就在前方,敌军蜂拥而上,奋力推动一根巨大的铁头黑橡木攻城锤,船上下来的火枪手围在他们四周,只要城门楼边有人露面,即刻开枪去射。
“长枪准备。”
唐耀辉命令,同时开始冲刺。
战号的低吟,火炮的甩动和撞击,水花溅起,木头碎裂,燃烧的沥青桶噼啪作响,巨型弩箭射出一码长的铁头箭……这一切之下,是活人濒死的呼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