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葛月本来就孤僻,自从知道丹絑乃是紫虚帝座后,孤僻之中又带了层别扭,丹絑每每抚摸他的毛皮,或让他在身边坐坐,葛月都满脸隐忍,让丹絑觉得有些寂寞。
池生低头道:“葛月之前,本还有一个葛月,那个葛月不如现在的葛月珍贵,是只灰毛小狼,灵君养过的灵兽中,恐怕最不像样的就是它,但灵君最喜欢的,恐怕也是它,它因为护着灵君,差点魂飞魄散,灵君保住了他的一点灵元,而后花了几百年才炼好丹药,可以补出它的魂魄让它下界投胎,但,丹药尚未出炉,就被鹤瑞偷走,最后,那一点灵元……也散了……”
池生抬袖子揩了揩眼角,继续倾诉鹤瑞当年窃灵药的卑劣。
“当日,鹤瑞他逃出天牢,故意先到府门前跪下,声称是和灵君借那颗丹药,灵君自然不给,让他自己火速回牢中请罪,灵君会另想办法替白鹭女治伤,鹤瑞便有意和灵君言语顶撞,鹤云使自然要来替兄长求情,帮忙挡着灵君让他兄长快走,鹤云使还和灵君动了手,当时他修为很浅薄,灵君站着不动,他的仙术反弹回去,就将他自己伤得很重,这一闹大家都聚集在门口,没想到鹤瑞是故意算计好,哄了灵君也哄了鹤云使,方便他潜进府内偷了灵丹。葛月的灵元和丹药炉封在同一仙罩内,平时也靠着炼那颗丹的灵气护养,鹤瑞偷丹时将仙罩打破,丹药被盗,灵元也保不住散了……”
丹絑半眯起双眼:“败类。羽族之中竟然有这种败类。贪狠利己,不择手段。连鹤白那小仙鹤虽不知情,仍然难脱从罪的责任……”右手重重在石椅背上一拍。池生头一次看见这位扎眼的帝座寒起面容,忽然觉得一股无形的寒意与压迫扑面而来,忍不住想瑟缩伏下。
丹絑捏起石椅上的一片树叶:“鹤瑞最后怎样处置了?”
池生小声道:“灵君那时因为葛月的灵元散了,十分悲痛,在府中闭门不出,处置鹤瑞时,灵君向玉帝说,鹤瑞他只当没养过,但就算罚再重,该回不来的,也回不来了,就请玉帝依照天律办罢。鹤瑞被打入极北深渊中,永世在那个深渊中不能出来,鹤云使觉得对不起灵君,还差点要自碎仙元谢罪,灵君说他不知情,并不怪他,还将鹤云使送到东华帝君那里养伤,再然后鹤云使就在玉帝座前做了仙使,此事过了很久很久了,现在没再有谁提过,不过灵君从那之后就没再养过仙禽。”
丹絑微微颔首,沉默不语。
鹤云使做事确很利落,几个时辰后,丹霄宫的大床就被送了过来。碧华灵君的床被另抬到别的闲房内,鹤云显然已摸清了丹絑帝座的爱好,床上镶嵌着珍珠宝石玳瑁,七彩绚烂,熠熠生辉。丹絑坐在床头,抚摸厚厚的云被道:“碧华,我在你这里住着,这张床就送给你,你可喜欢?”
碧华灵君道:“帝座你喜欢就行。”
就寝后,碧华灵君躺在大床上,觉得宽了很多,确实很好,起码睡觉时可以伸展手脚,他调整仙息,浅浅入眠,不知过了多久后,碧华灵君从浅眠中微醒,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被窝中,有毛绒绒的一团,紧贴着他的手臂蜷着,毛皮起起伏伏,像在微微打鼾。
碧华灵君侧首看向身边,丹絑仙帝的枕上空空,云被中空空,便慢吞吞伸手,掀开自己身上盖的云被。
而后,碧华灵君看见了一团灰扑扑的绒毛盘在床上,这团灰毛动了动,抬起头,两只短粗的前爪撑起圆滚滚的身子,椭圆的绿眼睛眨了眨。
一只狼,一只灰毛的幼狼。
碧华灵君注视着那双湛绿的眼,涩然地笑了笑:“帝座修为高深,想来是知道了那件旧事,特意化做此形象来弥补小仙,帝座的好意,我拜谢心领,但见到这样的形容,只能徒添伤心,请帝座还是恢复原身罢。”
幼狼身上光华一闪,霍然变成丹絑侧卧在碧华身侧,单臂支起上半身,神色难得恳切:“碧华,那件往事,实在是我羽禽一族对你有亏欠,我原本是想变成这个样子宽慰宽慰你……看来死了万儿八千年,宽慰的事情我也不大会做了,方才做错了,是我不对。你……看来我若说要补偿你,你也不会要。”
碧华灵君神色平淡:“此事早已过去,再怎样,也是无可奈何。何况更与帝座无关,帝座方才是一番好意,我很明白,多谢宽慰。”
丹絑看了看他,却没再说什么,躺回枕上。
碧华灵君合起双目,再调息入眠,许久许久之前的旧事,却忍不住浮现而出,那时距离现在有多少年,碧华灵君已记不大清。
当时他偶尔下凡间,偶尔到了人间的一处村庄,偶尔听说这个村庄中有妖怪作祟,偷光了村子中的鸡。
于是他本着仙家的慈悲,在夜幕深深时稍微动了动指头,抓到了那个偷鸡的小妖。
是只很不成气候的小狼妖,它的形容和丹絑仙帝刚才变化的模样有些相似,它是那种与犬相近的灰毛狼,因为还是幼狼,头大身子圆,四肢短粗。但它远不如丹絑仙帝变化的那只可爱,浑身的毛杂乱干枯。蜷在山洞的角落里,低着头,用前爪刨着面前的泥土,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之前从没有偷过……我,我今天肚子饿……才忍不住过来偷的……是黄鼠狼精他说偷一两只很容易……”它面前的地面已被刨出一个浅坑,它的前爪按在坑中瑟瑟发抖,“大仙……求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