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忧子眼见程仇性情变得如此暴戾嗜杀,心下一阵黯然,道:
“那家伙虽然罪大恶极,但也罪不至死,你何必如此?”
“哈哈哈”程仇仰天狂笑了几声,道:
“我杀人,只有一个原因,就是”
“天下人皆该杀!”一忧子这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在程仇心中,天下人人皆该杀,那更遑论杀他娘亲的人了。
瞿地,程仇霍然站起,叫了一声:
“走吧!”
若梦如言站起随他而去,但仍没有看一忧子一眼。
一忧子把握着程仇转身那一剎,以快疾无伦的手法,把一件小东西塞进若梦手中。
他感觉到当他的手接触到若梦的手那一刻,若梦整个人也陡地一震。
却始终没有看一忧子一眼。
她若无其事地跟着程仇下楼远去。
就在若梦快要消失于一忧子视线的一刻,他方才留意到,若梦仍穿著当日他送给她的鞋子。
一忧子心中暗喜。
他,仍有一丝希望。
他的梦,仍未到尽头。
别了二人,一忧子的心绪仍未平伏,独自返回隐宝山。
他吩咐道僮把买回来的药煎好,再加上隐宝山上特有的草药来为凌真医治。
这时姬昌正在凌真房内看顾他,见一忧子回来,便即问他道:
“师兄,三师弟的情况已稳定了很多,幸好他体格强健,相信只需再养一个多月便能复原。对了!距离月圆之期尚有十天,不知师兄可已想出对敌之法?”
一忧子迟疑了片刻,道:
“放心吧!办法我已想好,到时我会应付得来的!”
“我很累,先回后山的小屋休息,有事便到那里找我吧!”
说罢已径自离开。
其实他又怎有办法?他现在心中记挂着的,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他临别时交给若梦的东西。
他,究竟交了甚么东西给若梦?
一处阴森诡秘的乱葬岗,正是程仇和若梦这十多年来的家。
自从当年若梦跟了程仇离开程家之后,便一直跟着他来到这里。
既然她的生命已不再属于她,去到哪处又有甚么关系?
但到居住下来之后,她反而喜欢这里。
这里虽然航脏腥臭,但她睡了马槽十多年,也早已习惯了。
在这里,至少不用看别人的面色,也不用听别人的冷言冷语。
相比起在程家的时条,这里实在宁静很多。
唯一缺少的,是失去了王妈给予她的温暖。
但这样换回王妈一命,她觉得很值得,也没有半点悔意。
往常没事可干,她就独个儿坐在石上发呆,由日出坐至日落,彷佛在记挂着谁
王妈,还是她的卓大哥?
这时,程仇突然行近她身旁,问道:
“在想着卓无忧吗?”
若梦摇首。
程仇又道:
“没有就好了,不要忘记你的命是我的,你注定今生今世也要跟着我。”
若梦幽幽回过头来,一字一字道:
“我,没有忘记。”
程仇道:
“好得很!现在我要闭关数天,来贯通六绝魔经最后一章。今天在镇上买的粮食够你吃十天的了。在这期间,你最好别离开这里。”
若梦没有答话,回过头去。
程仇转身往地上一个约方圆十尺的洞跃下。
只见他运气一吸,遍地白骨被扯得飞向地洞;把地洞覆盖得密不透风。
程仇平日就是这样闭关练功?
好骇人闻听的练功方法。
若梦确定程仇已闭关,才敢在腰间取出今天一忧子交给她的东西。
那原来是一张很细小的纸条,纸条之上写着八个字
“老地方等,不见不散!”
看着一忧子的字,感受到他对自已的思念,若梦再也按捺不住,泪珠疯狂滚下。
她的心在交战着,到底应否去见她魂牵梦系的卓大哥?
相见又不能相爱,那又是何等痛苦的事啊!
三天了!
自从那次在西歧城中遇见程仇及若梦之后,这三天里一忧子从未离开过小屋半步。
他一直在这小屋里等,等一个他最深爱的人
若梦!
他对她说过不见不散,她不来,他绝不离开。
这一晚,他又为想着若梦而不能入睡。
从前他不知道,爱一个人,原来可以这么深,而思念一个人,原来是这么痛苦。
这六年来,他尝透了!
而且他更相信,若梦与他同样痛苦,她当日离去,必定有她的苦衷,见面之后,他自可问个明白。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在梦中出现的,除了若梦,便没有第二人。
六年如是。
但这次梦见的若梦,却比往常来得真实。那比鲜花更香的体香,软如柳絮的发丝,与及那只带着无限温柔和温暖的玉手在轻抚一忧子的脸庞;还有那带着无限柔情、惹人怜悯的眼神,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一忧子竟不自禁地问自已:这,真的是梦吗?
他希望这不是梦,他希望他一睁开眼,便看见若梦在面前出现。
他瞿地睁开双眼
眼前的是
若?
梦?
若梦真的在眼前出现?
还是他仍在梦中?
他自已也不敢肯定,呆呆的看着若梦。
眼前的若梦,与梦中所见一模一样,那面庞、那发丝、还有那眼神
一忧子迷迷糊糊地问:
“若梦?”
“我还在梦境中吗?”
眼前的若梦轻轻摇了摇头,幽怨的眼神泛起点点泪光,一颗晶莹的泪珠滴到一忧子的脸上
他感到泪珠带来的湿润感觉,这不是梦,是真实的,眼前的,确是若梦。
若梦真的来了!
一忧子无法压抑心中的激情,一把抱着若梦。
其实在这六年间,若梦又何尝不是日夜想着一忧子?
如今重逢,也是难禁心中喜悦,把一忧子抱得紧紧的。
二人一直相拥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很久很久才舍得分开。
一忧子本有千言万语想对若梦说,如今乍然相见,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道:
“若梦,你可知我多么想念你?”
若梦点头。
一忧子问道:
“当日你不辞而别,就是为了大师兄?”
若梦说:
“是。其实我当日不肯把我的身世告诉你,是因为我明知不能与你在一起,才勉强自已不去接受你的爱。谁知到了最后也控制不了自已的感情。”
一忧子又问道:
“那你与大师兄,到底是甚么关系?”
若梦于是把自已的身世,与及如何遇上程仇,她为救王妈而用自已的命来交换等事情从头至尾,完完全全地告知一忧子。
一忧子听后,也不禁为若梦的遭遇而黯然神伤,并道:
“其实当日你答应把生命交给大师兄,也是出于无奈,何以你不趁机逃走?”
若梦轻叹一声,道:
“唉!天大地大,我孤身一个女子,去得了那里?何况我跟着程大哥,一直也没甚么。甚至有好几次我染病,也是多得他照顾我。”
“直至六年前他一次练功时不慎走火入魔,把我打伤,我在逃避间不知如何被你所救。其实那时我本想从此留在隐宝山与你长相厮守的,讵料就在你当晚离开后,他竟寻到这里来。”
“我见过他的魔功,确是很厉害。我不想连累卓大哥及其它广成仙派的人,亦不想因为我而破坏隐宝山的宁静与和平,因此最后我还是选择跟他走。但想不到,六年后的今天,我还是要跟他回来,还是阻止不了他的杀戮。”
一忧子终于清楚一切,他道:
“那不若我求他让你离开吧!”
若梦又摇了摇头,道:
“没有用的!我跟着他已十多年,很了解他的性格。他的心被仇恨掩盖得太深了,他不会再信任何人,不会听任何人的说话,就像他怎样也不会放过你师父般,他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的。”
一忧子无奈地道:
“难道真的别无他法?”
若梦说道:
“那倒不是,我有一个方法,只不知你肯不肯”
一忧子大喜,问道:
“是甚么方法?”
若梦续说道:
“我今晚所以能偷偷来见你,是因为把正闭关准备数日后之战。我们可趁此机会逃到远方。他十分重视这次决战,必定不会抽身追赶我们的。”
一忧子惊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这时期离开师门,跟你远走高飞?”
若梦没有作声,她要说的都已说了,现在只等一忧子一句回复的说话。
与若梦一起,是一忧子多年的心愿。但日下广成仙派正值危急存亡之秋,要他在这时离开,丢下师父及众多师弟妹不顾,他
办得到吗?
情与义,到底他会如何取舍?
他一声不响,内心在激烈交战。
若梦在等,只等一忧子的一句说话。
终于,一忧子有了决定。
他缓缓地道:
“若梦,虽然我很想与你在一起,但要我在这个时候离开广成仙派,我”
“办不到!”
一忧子知道这决定伤透了若梦的心,急道:
“但,你一样可以留下来,只要有我在,总可解决得了的。”
一忧子一看若梦,赫见她已泪流满面,心痛得无以复加。
若梦重重地摇了摇头,哀伤地道:
“不!既然你不肯走,我也不会留低,你就当造了一场梦”
“忘了我吧!”
话刚说完,若梦转身便走。
一忧子手快,捉着若梦的手,道:
“若梦,你到底为何非走不可?”
这时若梦已哭得像个泪人,半带呜咽地道:
“你不要问了,就让我走吧!”
一忧子仍不肯干休,坚决地道:
“不!你不说,我怎也不放手!”
若梦道:
“好!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我便告诉你吧!”
“我与程大哥相处多年,早在结识你之前,已和他”
“结成夫妇!”
“后来遇见你,我方知道甚么是爱。今天我背着夫君来见你,已是天大错事,我
决不会留下,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一忧子闻言,心头如遭雷轰,痛得无以复加,脑海更是一片空白,手,不由自主地
松开了!
若梦带着无比的伤心,痛哭着离去了。
一忧子并没有追去,怔怔地呆在屋中。
他想不到,一切的真相竟会是这样。
天意就是如此残酷!
多年的梦想和希望幻灭了,一时间他也不知如何面对。
梦已破碎,他,还有甚么可以做?
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尽了做徒儿的责任,与偿还当日程仇对他的救命之恩
化解程仇对天玄子的仇恨。
瞿地,一忧子脑海突然灵光一闪,他竟想出了一个办法。
虽然他也不知这办法是否可行,但除此之外,他再没有其它办法了。
回看若梦,疯狂的哭泣、疯狂的奔跑,她,已离开了隐宝山,离开了一忧子。
哭泣、奔跑,使她累得不能再跑,颓然跪倒地上。
她不停地喘气,极力压抑激动的情绪。
当她稍微恢复了少许气力,她立即又提步向前走。
她,要尽快离开那个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从隐宝山到乱葬岗,步行至少要一日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