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跟娘讨来,原是给你毕大哥疗伤的,一直放在我身边,现在还是用上了,你快服下去吧。”
公孙燕瞧了铁拐婆婆一眼,暗想:今日之局只有自己和婉儿、玲儿三人,还不知能否抵挡得住?如果自己把这粒紫雪丹让给了婆婆,只怕更是白饶。
心中想着,也就不好多说,迅速纳入口中。
她这一举动,却依然瞒不过双堡主,只见他目光斜瞥,微笑道。
“女娃儿,除了仙丹,只怕天下还无药可解阎王藤的。”
婉儿双腮一鼓,气道:
“你管不着!”
双龙堡主此刻踌躇满志,那会把她们这两个小女孩,放在眼里,是以也并不理会,霍然转身,吩咐道:“六杰何在?”
双龙六杰轰应一声,步代整齐的走下三步,躬身道:
“师傅有何吩咐?”
双龙堡主抬手道:
“你们就恭送这些武林前辈上路吧!”
“住口!”坐在较为下首一席的一掌震乾坤欧阳洛虎然起立,大喝一声道:
“阎怕修,这个毋须你爪牙费心,在场之人不是一代宗师,也是一派一帮之主,生死之事,想来还不致看得甚重,但一生浮名,倒不容任何人羞辱,形势既已如此,兄弟之意,贫得大可自己了断”
他果然不愧身为三湘七泽总瓢把子,说来甚是豪壮!
双龙堡主大笑道:
“欧阳老哥说得固然有理,只是诸位武功已失,要想自己结束生命,又谈何容易?不信,你试试一掌震乾坤的掌力,能否震得碎自己天灵?哈哈,不如由老夫门下代劳,也省得你们一番气力。”
说到这里,袍袖一挥,双龙六杰如狼似虎的跨步上前,朝群豪奔去!
倏地一声长笑,划空而来,但见一条高大人影,快如闪电,凌空泻落!
双龙六杰被这声长笑骇得一怔,足下也不期略为一停!
这当真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身形才落,双龙六杰忽然同时“呃”了一声,往后栽倒!
众人举目瞧去,只见厅前已多了一个身材高大,长发飞扬,面露狞笑,双手箕张的道人!
“茅山毒指来了!”场中群豪心头暗暗叫着!
茅山毒指已咕咕怪笑道:
“阎伯修你用‘散花针’杀了我通天观三十六名道士,山人杀你六个门下,不算多吧?”
双龙堡主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凌厉,喝道:
“伏景清,在劫难逃,你也会自己送上门来。”
话声未落,又有两道人影,倏然飞堕,那是一个玉面朱唇,身穿蓝衫,腰佩古剑的少年,和一个面貌娟秀的青衣少女!
婉儿一眼瞧到蓝衫少年,慌忙推了公孙燕一把,叫道:
“啊,珠儿师姐,毕大哥来啦!”
这两人,正是赶上茅山通天观去的毕玉麟和段珠儿,他们和茅山毒指同来,到达双龙堡,茅山毒指一腔怒火,再也忍耐不住,就抢先飞来,珠儿轻功较差,是以落后了一步。
段珠儿才一落地,不禁尖哼道:
“双龙堡主,你真了不起,我和毕大哥,不是也送上门来了吗?”
双龙堡主瞧到毕玉麟也同时赶到,不由神色一怔,接着含笑道:
“小兄弟来得好快,令堂正在后院,快先去见过令堂,这里之事,和小兄弟无关。”
他故意提起毕母,正是暗示尔母尚在双龙堡,你还是少管是非的好。
毕玉麟还没开口,珠儿抢着哼道:
“毕大哥的父亲,囚在那里?哼,你认为巧施连环计,毕大哥,伏老前辈和我师傅都会上你的当?”她想到双龙堡主假冒师傅的散花针,不禁柳眉挑动,心头怒发,倏地跨前一步,接着说道:
“你这恶贼,居然敢假冒我师傅的散花针害人,姑娘就要你尝尝阴山神针的味道!”
说时迟,那时快,左手倏举,掌心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铁筒,奇快无比,朝双龙堡主胸前送去!
毕玉麟瞧她举起五殃针筒,不由心头大惊,他固自己还要向双龙堡主问间父亲下落,这就叫道:
“珠儿不可”
他话才说到一半,只听“嘣”的一声,一大蓬细如牛毛的寒铁飞针,闪烁生光,闪电打进双龙堡主前胸!
“五殃神针”号称阴山之宝,乃是无坚不摧的万年寒铁所制,威力之强,亦为江湖上所有暗器最霸道的一种。
双龙堡主居然不躲不闪,坦然直受!
不!只见他身子一抖,一大蓬七十二支“五殃针”悉数堕落地上!双龙堡主雕目一抬,嘿然冷笑道:
“小女娃,‘五殃神针’岂能伤得老夫?”
珠儿平日把“五殃神针”当作护身至宝,此时明明看到一大蓬飞针悉数打中双龙堡主前胸,但被他轻轻一抖,悉数震落,一时只当他护身功夫厉害,不禁惊骇得朝后连退了两步!
只听一个冷峭尖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珠儿不必害怕,阴山‘五殃神针’,无坚不穿,这老贼身上穿着的,可能是你们段家的‘紫鲛衫’!”
大家抬目瞧去,只见又有一行人,从大门口笔直走了进来!
当前一个,是头梳宫髻,身穿淡青衣裙的女子,一张艳光照人的粉脸,隐隐透着一股寒气!在场之人,全都认识,她,正是名列“三山”的阴山散花仙子殷如玉!紧随在殷仙子身后的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容色娇丽的少女,那是弃邪归正,从黄钟别府逃出来的吟香,她如今已拜在殷仙子门下,是以随侍师傅而来。
殷仙子师徒身后,还跟着四人,那是“武威世家”的段大娘、段三姑和段成德、段成业。
珠儿瞧到师傅和娘同来,心中大喜,急忙迎了过去接连叫道:
“师傅,娘,啊!三姑、四叔、五叔都来了!”
茅山毒指朝殷仙子稽首道:
“仙子果然是信人,如期赶到!
散花仙子殷如玉冷冷一笑,道:
“伏道长是否还怀疑淬毒‘散花针’出自阴山派之手?”
茅山毒指哈哈大笑道:
“山人要是怀疑仙子,也不会奉邀仙子到北山来了。”
那段三姑手上握着一支沉重铁拐,三脚两步,跨到双龙堡主面前,脸上隐泛怒容,厉声道:“你身上穿的,果然是咱们段家的‘紫鲛衫’?那么咱们二哥呢?是不是被你害了?”
她口中的二哥,当然是指霹雳剑客段成弼。
毕玉麟听得恍然大悟,自己父亲当年和大师伯相约比剑,一去不返,十三年来,两人同时失踪。
如果大师伯身上的“紫鲛衫”真在双龙堡主手,那么就证明大师伯霹雳剑客和自己父亲同是被双龙堡主劫持无疑。
想到这里,两道眼神,紧盯着双龙堡主,心头感到无比激动。
双龙堡主目中神色,微微一变,并不直接回答,只是朝段大娘抱抱拳道:
“老夫和你们段家庄,并无过节可言,四位且请到堡中后院奉茶,待老夫把此间料理完了,再作详谈如何?”
他这一抱拳,无意之间,露出右手,姆指宛如刀削,只剩下了四个指头。
段大娘瞧得心头猛然一震,因为二叔段成弼,幼时练武,不慎被刀削落大姆指,以致右手无法使剑,后来拜在括苍异叟宗皓门下就是左手使剑,反使“括苍剑法”使人无法防范,赢得霹雳剑客美号。
段大娘再证以殷仙子之言“五殃神针”无坚不穿,只有身穿“紫鲛衫”的人,可以无损。
那么眼前这为害武林的大魔头双龙堡主,难道就是自己的二叔?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阵颤抖,冲口问道:
“你你就是二叔?”
要知那时候的人,伦常观念,看得极重,家庭中有“长嫂为母”之言,双龙堡主九爪神龙阎伯修虽是野心极大,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被段大娘这么一同,一时不禁全身一震,眼中金光,忽然收敛,立时拱手道:
“大嫂既知小弟身份,就快请到后堂稍坐。”
段三姑睁大眼睛,惊喜的道:
“你真是二哥?”双龙堡主不再回答,猛地身子丁转,伸手又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脸罩,双目金大光炽,朝四周回顾一圈,纵声大笑道:
“武林之中,诸位几时听见过有九爪神龙阎伯修其人:但霹雳剑客段成弼,诸位想必还并不陌生?哈哈,老夫何人,你们该明白了吧?”
这一变化,不仅与会群豪,全都大感到意外,谁也没想到双龙堡主,会是失踪多年的霹雳剑客段成弼!
就是连身为双龙堡副堡主的独眼乌龙佟天禄,也丝毫不知底蕴,站在边上,眼怔怔瞧着堡主一变再变,感到目瞪口呆!
段成弼鹰鼻隼眼,双颧瘦削,两道眼神,金光如电,脸上似笑非笑,生相极是阴沉!
毕玉麟眼看双龙堡主阎伯修,就是自己大师伯段成弼,只觉得背脊骨一阵发麻,急急问道:“你既是我大师伯,那么家父呢?”
他说话之时,心头激动,连声音都有点颤抖!
段成弼目光阴沉,口中故意意味深长地咭咭两声怪笑,阴侧恻说道:
“不错,你父就在堡中!”
毕玉麟听说父亲果在堡中,心神稍定,剑眉扬动,切齿怒道:
“你不念同门之谊,果然把家父囚禁双龙堡,此刻把家父放出来,万事甘休。”
段成弼阴笑道:
“小娃儿,老夫就是瞧在同门份上,才优待了他十二年”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口!
毕玉麟听他言有未尽,而且底下的话,大有十二年之后,就不再优待之意,心中又急又怒,一手摸着屠龙剑柄喝道:
“后来呢?”
段成弼冷冷的道:
“后来你已亲眼目睹,他自震银针而死”
毕玉麟只觉头上“轰”的一声!天哪,原来那位传自己天门派道统,又不肯承认自己是他徒儿的老人,就是自己父亲!
他回想当日情形,自己父亲所以不肯明说,敢情是怕双龙堡主对自己下手,因此教了自己一套言语,把双龙堡主引上朝真洞,也明知双龙堡主取到那册假的“洞元记内篇”就会把启己推入石室,就让自己在里面修习武功,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木然站着,心头悲愤已极,眼中忍不住热泪满眶,沿颊而下,蓦地剑眉一竖,大喝一声,道:
“恶贼,你害死我父亲,我和你拼了!”
“铮”屠龙剑寒光吞吐,掣电出鞘!段成弼身形不动,冷哼道:
“站住,尔父自震银针而死,与老夫何干,老夫厚殓隆葬,也对得起他了,死者已矣,难道你忘了尔母亲也在双龙堡么?”毕玉麟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竖握屠龙剑,尽管心头激动,但果然被他一语慑住,蓦地,有人娇喝一声道:
“毕大哥,由我来对付老贼,,你快去救伯母!”喝声未落“铮”的一声,从右边席上,飞起一条娇小青影,匹练如虹,凌空飞落,喝道:
“老贼,血债血还,你拿命来吧!”
刷刷刷,一片剑光,闪电朝段成弼刺到!
段成弼没想到这青衣少女,就是坐在丐帮铁拐婆婆身边,方才自己瞧她服药丸之人,她居然真会解去“阎王藤毒”心头一凛,赶紧双袖一挥,身子向后退出半步,一面阴声笑道:
“小丫头,你是擒龙手公孙忌的女儿?”
原来这青衣少女正是公孙燕,她手腕连洒,一柄银光灿烂的长剑,云腾霞蔚,变幻莫恻。
段成弼几乎被她剑势所逼,一连后退了两步,心中大感骇异,大喝一声道:
“丫头找死!”
双臂一抖,左臂突然色转青紫,右臂却灰白如粉,伸屈之间,罡风电漩,朝公孙燕剑光中投去!
毕玉麟瞧得大骇,急忙叫道:
“公孙妹子小心,这是‘双龙玄功’!”
喝声未落,只见又有两条娇小人影,朝段成弼扑到!
那是婉儿,玲儿两人,婉儿叫道:
“不要紧,我们不怕他双龙玄功,毕大哥,你快去吧!”
毕玉麟心急母亲安危,闻言就朝后院走去!珠儿跟着过去,道:
“毕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公孙燕展开紫府门绝学“紫云剑法”漫天剑花,流动如云,”加上婉儿,玲儿两柄短剑,同时发动,声势更是惊人,三条人影,一片剑云,把段成弼围在中间,不透一丝空隙!
散花仙子瞧着这三个小女孩的剑法,神奇无比,竟是自己从没看过,也不禁大感惊奇回头一瞧,瞥见天毒子公羊锋左手缓缓朝革囊中伸去,心中一动,那还容他出手,屈指轻弹,几楼寒风,无声无息闪电打中他双臂,身形同时飞落,冷笑道:
“公羊锋,今日是你的死期了吧?”
天毒子瞎去的双目,已经全大夫换好,此时骤觉双肩一麻,两手登时若废,再看散花仙子杀气腾腾的飞近,心知要糟,正待向后跃迟,那知腿弯上又是一麻,身子不由己的往地上倒去!
散花仙子回头吩咐道:
“吟香,你去搜搜看,淬毒散花针,可是他仿制的?”
吟香答应一声,俯下身去,从他革囊中,取出一大把淬毒飞针,连忙送到师傅面前道:
“师傅,果然是这老贼假冒的。”
“殷仙子接过一瞧,冷哼道:
“公羊锋,你还有何说?”
纤手一挥,一大蓬淬毒飞针,悉数打入公羊锋前胸,这位擅于用毒的天毒子,终于无声无息的死在他自己练制的毒针之下。
茅山毒指一见殷仙子业已出手,也裂嘴大笑一声,朝独眼乌龙佟天禄逼去,口中喝道:
“姓佟的,你身为双龙堡副堡主,对茅山通天观门下,全遭毒手,你也该分担点吧?”
佟天禄眼看以堡主的武功,居然被三个女孩子的剑光层层圈住,丝毫占不到便宜,心头方感惊奇”天毒子公羊锋又无声无息地丧在殷仙子手下,茅山毒指又朝自己逼来,当下不待对方出手,双掌骤发,朝茅山毒指撞去。
“哈哈!”
茅山毒指大笑声中,身形一偏,双手扬处,十道尖风,宛如十柄利剑,锐啸划空,飞射而出!
佟天禄慑于对方“毒指”之名,不敢硬接,右手斜拍一掌,身子同时向斜横移。
要知这座敞厅,虽然宽阔,但两旁摆许多席位,并未撤去,中间又有公孙燕等三人,围着段成弼激战!
他这一移动,恰好闪近右侧一张席位,身子还没站稳,突见身前不远霍地站起一个身穿大红绣金裙袄,头上满戴珠翠的妇人,扬手打出一团粉红烟雾。
九花夫人服下“阎王藤毒”武功虽失,但她的迷魂药粉,依然十分霸道,佟天禄要待躲闪,已是不及,眼前一昏,茅山毒指的十道指风,已打上后心,口中惨叫一声,扑地倒下。
段成弼自负武功绝世,没想到会被三个小女娃儿困住,前后左右,尽是一片云腾雾蔚的耀眼剑光,心头不禁大怒,厉笑一声,双手开阖之间,震退婉儿,玲儿,身子突然凌空跃起,一招“神龙出岫”双爪挥舞,朝公孙燕当头击落!
这一招声势之猛,整座敞厅,全都感到风声飒然!
但就在此时,他突觉四肢一麻,同时“脊心穴”上,也好像被人点了一下,真气骤泄,一个高大身子“砰”的一声,跌落地上。
只见他才一跌到地上,又猛地一跃而起,须发戟张,双目尽赤,厉声喝道:“甚么人暗算老夫?”
茅山毒指咭咭笑道:“阴山四针,茅山一指!”
段成弼大吼一声:“老夫哇!”
张口喷出一口黑血,身子不禁晃了一晃,公孙燕一见有隙可乘,那肯放过,娇喝一声:
“恶贼看剑!”银虹电闪,段成弼一颗人头,应手落地,公孙燕仰天哭道:
“爹,不孝女儿,今天总算手刃大仇了!”恰在此时,毕玉麟、珠儿同时从屏后走出,毕母宗氏也由苏令娇挽扶着缓缓出来,一眼瞧到段成弼倒卧血泊之中,不禁黯然道:
“大师兄,你这是何苦?”
公孙燕收起宝剑,试试泪,迎了过去,叫了声“伯母”
毕玉麟忙道:“娘,她就是孩儿结义妹子公孙燕,去年在双龙堡石室,见过爹一面。”
宗氏连连点头道:“公孙姑娘,老身听玉麟说过,三个月前,他身负重伤,多亏你照顾呢!”
敞厅上,巨憨伏诛,人心大快,只有投附双龙堡的丐帮长老断眉丐漆如皋,不知何时已悄悄溜走。
与会群豪,身中“阎王藤毒”真气消散,武功全失,已和平常人一样,此毒虽然无药可解,但除了失去武功,并无大害。
这些人中,原有不少是黑道魔头,失去武功,也未尝不是好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