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元钱，让我走人。我一下子就愣住了，我说：怎么才一千啊？不对呀，我那房子30多平方米呢，应该3万多呢。结果他们一帮人把我围住，其中一个揪住我的衣领子说，哥们，你成心找事，是吧？你是活够了吧？本来一分钱都不应该给你。结果你说要一千元。大哥照顾你就给你一千。现在你他妈的还想不认账，你他妈的脑子进水了。你要是不想要，告诉你最后这一千你也拿不到。说着把我连推带搡把我赶了出来。还限我三天自己拆完。我没辙，自己拆吧，结果累了三天，不然找人干的话这一千元连工钱都不够”大哥一口气讲完。“这不是明抢吗？我活了70多岁还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你怎么不去告他们去呀，难道你就这样认了，你怎么能咽下这口气，要是我就跟他们拼了。你，你怎么，怎么这么没骨气，真给祖宗丢脸啊！”老爸气得浑身发抖。也难怪大半生在毛泽东时代度过的老爸没听说过这等事情，也不相信这世上没有讲理的地方。“你朝谁说去，有理你朝谁说去。现在凡是拆迁的都有背景后台。我打听了一下，负责我们那一片的是市长的小舅子”“还是你窝囊，你不让他们拆，我就不信他们敢强拆，简直没有王法了”老爸仍不服气。“强拆，谁说不敢，你没听说有一个地方拆迁，房主在自家房子上往身上浇汽油点火自焚都不行，下边的推土机照推不误。我总得给自己留条小命吧。”大哥小声嘟囔着。闻听此言，大家都由最初的义愤填膺变得默默无言，唯有叹息声一片

    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权利和资格再说什么了。大哥讲的没道理吗？百姓不能给自己留下一条小命吗？蚂蚁尚且贪生你能蔑视这种强权下的懦弱吗？

    大哥的命运坎坷无论是在家族还是单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哥与新中国同龄，我那时还小，忘了那是在60年代末还是70年代初，只记得大哥当初的那身令无数人羡慕的绿军装。转业后大哥被分配到国企。大哥所说的老婆实际上已经是他的第三个老婆。第一个老婆90年代初就因病去世，留下了一个10余岁的先天右腿侧翻的残疾，智障的男孩。媳妇没了，孩子需要有人照管，大哥于是娶了第二个老婆。这个嫂子没有工作，大哥也没有办法。你想啊，带个残疾又智障孩子的男人条件好的女人哪个肯嫁呀。这个嫂子进门之后，为了生计大哥拿出全部积蓄，又借遍了亲友才凑够了3万块钱买了这处房子。要知道那个年代3万块对一个平常人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数目了。大哥也知道这房子没有房照，可是照顾腿脚不便的儿子还是得离家近才行。因此咬紧牙关买下这个小店。第二个嫂子也是个能干的女人，一边做生意一边照顾儿子。大哥是又上班又上货，每天也是疲于奔命。但好歹小店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一定的稳定的收入，生活总算安定下来。就这样，小区里的人们的记忆里都保留下这样的画面：午后的空闲时间里，安静的小店，一个干净利落的妇女有条不紊地整理货架上的商品，旁边一个十来岁的残疾男孩在一旁独自一个人摆弄着积木。日子就这样，像小河一样，缓缓地，静静地流淌着

    直到有一天，这一天即便使用“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都不足以表达出大哥的所经历的生死离别。大哥16岁的儿子不幸夭折。这中年丧妻又丧子的打击和伤痛岂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大哥的头发一夜间就白了一大片，恨不能自己也跟了去。这种情况下时间就成了最佳的也是唯一的疗伤药。过了一年，为了老有所养，也为了抚平内心的伤痛，大哥领养了一个小男孩，老实本分心地善良的嫂子也把这个孩子视为己出，呕心沥血。孩子终于慢慢长大，生活虽不富裕，但和和气气也算平静。要说大哥实在是命苦之人，第二个老婆前些年患上乳腺癌，发现时就属于中晚期。大哥是义气之人，倾其所有为嫂子治病。但这第二个嫂子还是撒手人寰。又一幕人生悲剧！可叹可叹！此时大哥还不到60岁，还不到退休年龄。大哥忙着上班无法看店，生活上也需要有人照顾，在亲戚们的一再动员下，大哥娶了第三个老婆也就是现在的嫂子。本以为生活不会再起波澜，可是现在好好的小店没了，嫂子的经济来源被断掉了，补偿也等于没给，想再干点什么也没有本钱。大哥的微薄的退休金怎么能养活两个人。“真愁人啊！”大哥不住地叹息。“我都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该怎样过，这穷人到底该怎么活？？像这样没有安全感地活；没有公平地活；没有尊严地活；没有希望地活？”

    看到大哥那么悲伤，那么无助，那么难过，大家都没有了心思吃饭。姊妹们意识到应该好好帮帮我们的大哥。可对于以何种方式一时也没想出来，只得回头再议。直接给钱肯定会伤到大哥的自尊心，大哥一向要强。看来眼下能做的也只是再劝劝大哥。小妹的脸向来变得最快，反应也最快，立时满脸堆笑，大声笑道：“大哥，你别难过了，这3万块钱你就当丢了吧。”“钱可以丢，可没听说丢房子的呀？怎么好好的房子就丢了呢？”大哥眉头紧皱。“大哥，你就当这3万块钱被人骗走了吧。别上火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的骗子满大街都是”大姐也劝。“现在骗子是多，我也承认。可我不明白我的房子我的钱让谁给骗走了。是拆迁办，还是市长的小舅子”大哥就是理不顺这层关系。“你就当捐了3万块吧。现在提倡捐助的。”我赶紧接下话茬。“别看我穷，捐钱我从没反对过，我们在单位时也捐过很多次。只是我弄不明白，要捐也得捐给那些比我还穷的人啊。”显然大哥并不接受我的说法。“你真笨。你就当遇到了强盗，打劫的了，让人抢了不就完了吗，像座山雕那样的，强取豪夺，趁着夜色，趁着外边漆黑一片”一旁的妈妈急了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同意！”大家不约而同地唰的一下都站了起来，纷纷举起双手表示赞同。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