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扩音喇叭召唤舰上人员到通道列队,举行仪式;舷梯上空无一人,连值班军官也看不见。在洞窟似的机库甲板上,有一股鬼船上的阴森气氛。海军中将的通信副官一路小跑,向他们奔来,隆隆隆的脚步声在空洞洞的钢铁机库里发出回响。通信副官不拘礼仪地握住雷蒙德。斯普鲁恩斯的胳膊肘,把他拉到一边,同时转过没刮胡子的苍白的脸说:“对不起,亨利上校。想起来了,你儿子在凌晨三点起飞之前,还跟我一起喝过咖啡。”
帕格点点头,感到放心了,但一点都没流露出来。他在新赫布里底群岛沿海曾亲眼看见一架无畏式俯冲轰炸机从“企业号”上一个横翻筋斗栽进了海里;看样子大概不会是华伦,不过直到这会儿他始终纳着闷,担着心。
“好了,亨利,咱们走吧,”斯普鲁恩斯轻声谈了几句以后说。专用汽艇乘风破浪一路开到潜艇基地去。斯普鲁恩斯什么都没说,帕格也什么都没问。海军少将的脸镇静自若,几乎毫无表情。他们上岸时,他才打破沉默。“亨利,我在太平洋舰队司令部还有点事儿。我想,你大概想马上回去跟家人团聚吧?”从他声调听来,他明明不愿放弃那一起散步的机会。
“悉听尊便,将军。”
“跟我一起去吧。要不了多长时间。”
帕格在尼米兹办公室镶嵌金星的门外一张硬板椅里等候着,一边把军帽在手上打着转儿,一边注意到四下里分外忙乱;打字机卡哒卡哒,电话铃了铃丁铃,文书军士、海军妇女后备队队员和下级军官的脚步匆匆,来往不绝。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大楼里的忙乱跟“企业号”上的死寂一样出奇。看光景就要发生什么重要大事,错不了。帕格希望不要再来一次杜立德式空袭。他是个因循守旧的军事思想家,自从特混舰队出航以来,他始终对杜立德这一招抱怀疑态度。
他在“诺思安普敦号”广播喇叭里宣读了一遍海尔赛的电报。“本舰队开往东京”一边读一边不由脊梁上感到一阵冷战。他心里顿时揣摩,两艘航空母舰怎能冒险开到以地面为基地的日本空军的虎口里去呢?在舰上人员的欢呼和呐喊声中,他对斯普鲁恩斯怀疑地摇摇头。第二天“大黄蜂号”开来会师的时候,舰面甲板上停满了陆军的b—25型轰炸机,这才自然解答了这个谜。斯普鲁恩斯眼望着迎面开来的航空母舰,说道:“怎么样,上校?”
“我向这些陆军航空兵致敬,将军。”
“我也一样。他们受了好多个月的训练哪。他们将来只能一直飞到中国去,你明白吗?舰上甲板没法让他们飞回来降落。”
“我明白了。真是勇敢的人。”
“这不是很好的对敌作战吗,上校?”
“阁下,我理解力差,无法理解这次任务的绝对正确性。”
自从帕格认识斯普鲁恩斯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尽情大笑呢。直到几天前他们才又谈起这次空袭。那天在斯普鲁恩斯的寓所里吃饭,斯普鲁恩斯对他们没有赶上参加珊瑚海之战一事表示惋惜。有史以来第一次,敌对双方的军舰彼此没有照过面;这是一场双方相隔七十五英里多全由飞机作战的决战。“海战史上这还是新鲜事,亨利。不少军校的传统观念被推翻了。可能你对空袭东京的看法是对的。也许咱们早就应该一直呆在南方,而不应该在太平洋上开过来开过去,大做宣传。话又说回来,咱们还不知道杜立德把日本人的作战部署打乱到什么程度。”
斯普鲁恩斯这次在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密室里呆了半个小时光景。他出来时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神色。“咱们就要上路了,亨利。”他们走出海军造船厂,顺着一条柏油路,吃力地爬坡,穿过野草丛生、灰土蒙蒙的甘蔗田,他冷不防说道:“唉,我要离开‘诺思安普敦号’了。”
“哦?我听了不胜遗憾,阁下。”
“我也不胜遗憾,因为我就要回到陆地上工作了。叫我去当尼米兹海军上将的参谋长。”
“啊呀,那好极了。恭喜恭喜,将军。”
“谢谢,”斯普鲁恩斯冷冷地说“可是请你当参谋的时候,我不记得你马上接受了任务。”
话题到此结束。他们拖着脚步绕过一个弯。基地出现在眼前,横在山下远处,在鲜花盛开的树丛和蔬菜农场的层层绿色菜地那边;有码头,有泊满军舰的抛锚地和干船坞,有挤满来往小艇的航道;那些损坏的战列舰都临时搭起了脚手架,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工人,而最最壮观的是沿着“俄克拉荷马号”倾覆的舰身,有一长排使舰身复位的缆绳一直通到福特岛上的绞车。
“亨利,你看到‘约克敦号’伤情报告公文了。你说修理好要多久?”
“得三五个月,阁下。”
“哈利。华伦道夫海军上校是你的同班同学不是?就是造船厂的厂长?”
“哦,我跟哈利很熟。”
“他能让这艘军舰在七十二小时之内回到海上去吗?因为他非这么办不可。尼米兹海军上将下了命令。”
“如果说有谁办得到的话,那只有哈利。”帕格答道,心里暗暗吃惊。“可这只能是修修补补凑合一下。”
“是啊,不过三艘航空母舰要比两艘航空母舰增加百分之五十的打击力量。这力量咱们很快就用得着了。”
拜伦和华伦在后阳台上吃着牛排和鸡蛋,他正把自己在甲美地抢救鱼雷的经过讲给华伦听。两兄弟都光着脚,都穿着短裤和香港衫,已经谈了一小时了。
“二十六枚鱼雷!”华伦失声叫道。“怪不得把你调到大西洋去。”
这样谈话拜伦觉得挺高兴,说实在的,还扬扬得意呢。好多月以前,早在和平时期,华伦就警告过他,要是想得到海豚奖章,就得对布朗奇。胡班低头眼小。如今华伦知道胡班垮了,而海豚奖章已别在客房里挂着的那件浸透汗水的卡其衬衫上。“华伦,埃斯特硬要我留在‘乌贼号’上。”
“你有选择权吗?”
“我已接到了调令,可是总有办法好想的。”
“还不是潜艇上那套陈腐的行政制度吗。”
“差不离。”
华伦没有现成的话好奉劝。他一向满怀自信,这是根深蒂固的了;他从小就压得拜伦低他一头,可是他一向感到勃拉尼身上有股独特的气质,这正是他所没有的。把一个著名作家的侄女,一个出色的犹太女人迷上了,跟她结了婚,这件事他就办不到;拜伦由于战时的升迁机会多,当上了海军军官,这才又快拉平了这段差距。
“好吧,拜伦,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海尔赛把杜立德一伙飞行员送到了起飞的地点,我想这件事你总知道吧。”
“潜艇基地有这传说。”
“这是真的。当这些陆军轰炸机从‘大黄蜂号’上起飞时,我站在我们自己航空母舰的飞行甲板上,目送他们编队向西直飞东京。这时我不由眼泪直淌,拜伦。我放声大哭了。”
“我相信你这话不假。”
“得。这是一个非常勇敢的行动,可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一场鼓舞大后方的象征性轰炸罢了。目前太平洋只有一个兵种真正给敌人重创,那就是潜艇。象这种机会你一生也难得碰上第二回啊。如果你到大西洋潜艇部队去,那就错过好机会啦。既然你征求我意见,我就告诉你。你知道娜塔丽现在没问题了,而且——”
杰妮丝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哥儿们,你们爹跟斯普鲁恩斯少将绕过坡上史密斯家的屋子来了,正全速前进呢。”
拜伦低头朝自己的衬衫短裤看了一眼,捋捋胡子。“斯普鲁恩斯?”
华伦打了个哈欠,搔搔一只肮脏的光脚。“他不过来喝杯水,就要下山去的。”
门铃响了,杰妮丝去开了门。身穿雪白制服的海军少将,脸上冒着热汗,在他们的父亲陪同下,走到阳台上,两兄弟顿时一骨碌跳起身。
“拜伦!”帕格一把抓住儿子的手,父子俩拥抱了。“哦,将军,这就是我的潜艇兵。从感恩节以来,我还没见过他呢。”
“我那潜艇兵可乘着‘坦博尔号’出海去了。”斯普鲁恩斯用块折得方方正正的手帕抹抹红彤彤的脸。“出猎结果如何,中尉?”
“已证实有两艘击沉,将军。一万一千吨。”
维克多。亨利的眼睛里喜气洋洋。斯普鲁恩斯露出笑容。“真的吗?你们可胜过了‘坦博尔号’。马克十四型鱼雷怎么样?”
“糟透了,将军。真是丢脸。我们艇长连中三元全靠触发雷管。虽然违反命令,倒是有发必中。”
帕格一听儿子的回答如此冒失放肆,喜意顿消。“勃拉尼,鱼雷打不中往往禁不住怪雷管不好。”
“抱歉,爹。我知道你跟磁性雷管装置那事有关系。”在和平时期,维克多。亨利曾经收到过一封表彰他对这工作成就的信。“我只能跟你说一句,生产过程中就出毛病啦。即使用上触发雷管,马克十四型鱼雷还是照样不行。太平洋潜艇部队所有的艇长都竭力反对,可是军械局就是不听。真叫人讨厌。说真的,航行五千英里去进行鱼雷袭击,结果鱼雷命中目标只发出笃的一声。”
斯普鲁恩斯发表意见说:“我儿子对这事说的也一样,尼米兹海军上将已经向军械局提出这问题了。”帕格听了才放下心来。斯普鲁恩斯从杰妮丝手里接过一杯冰镇红茶,又回过头对华伦说:“顺便再问一句,上尉,无畏式飞机的航程是多少?”
“我们往往是用小时来计算的,将军。飞行时间约莫是三个半小时。”
海军少将的脸色有点神思恍惚。“你们设计时规定的航程是七百五十英里。”
华伦尖刻地笑了笑。“阁下,光是编队就耗上不少汽油。等飞到目标上空,燃料已经用光了,就象油箱上有个窟窿似的。我们多半飞到两百英里外的目标就回不来。”
“那么战斗机和鱼雷轰炸机呢?”斯普鲁恩斯一边喝茶,一边问“同样速度和同样航程吗?”
“差不多,阁下。”华伦听了这些问题莫名其妙,但没流露出来,活泼地回答说“不过tbd鱼雷轰炸机速度要慢得多。”
“好!”斯普鲁恩斯一饮而尽,站起身来。“真解渴,杰妮丝。我现在可要下山去了。”
大家听了个个肃立。帕格说:“将军,可以叫孩子开车送您回去。”
“为什么?”
“如果您有急事的话,阁下。”
“用不着。”斯普鲁恩斯出去时,招手叫帕格跟着他。他关上前门,歇了口气,在晌午的太阳底下眯着眼看着维克多。亨利。他如今戴上了雪白的大盖帽,神色看上去严肃得多。“你那两个孩子性格虽然不同,倒是块料啊。”
“拜伦说话应该有个分寸。”
“据我所知,潜艇兵都是个人主义者。好在他们俩都回来了。你尽量陪他们就是了。”
“将军,我舰上要办的事多得很呢。”
斯普鲁恩斯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亨利,这件事只对你一个人说。日本人打算向东方大举进犯。他们已经出海了。他们的目的是夺取中途岛。离夏威夷一千英里的地方有个日本人的基地怎么行?所以尼米兹海军上将要把我们一切力量都派到那里。我们即将打一场这次大战中规模最大的仗。”
帕格听了这番叫人目瞪口呆的话,琢磨着想找一句合式的答话,听来既不象失败主义者,也不大惊小怪或虚张声势,更不愚蠢可笑。“大黄蜂号”、“企业号”可能加上那艘补好漏洞的“约克敦号”以及他们那数量不足的护航舰艇来对付日本人的大舰队!人家至少有八艘航空母舰,也许有十艘战列舰,天知道还有多少艘巡洋舰、驱逐舰和潜艇!作为一个舰队实力的问题来说,实在相差太悬殊了,在和平时期,随便哪个演习裁判都不会提出这样双方实力悬殊的习题来作演习。他不由声音嘶哑地脱口而出:“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您不愿回到陆地上去工作。”
“我眼前还不会回去。”说时眼神镇静,目光炯炯,这副神色维克多。亨利永远也忘不了。“海尔赛海军中将上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医院去了。不巧他皮肤病发作,不能参加这场战役。他向尼米兹海军上将推荐我指挥第十六特混舰队,所以今天下午我就要把我的行李用具搬到海尔赛的旗舰上去了。要等这场战役结束后,我才到新的岗位去上任。”
这句话就象起先泄露战役一样叫他听得目瞪口呆。斯普鲁恩斯,不是飞行员出身,居然指挥“企业号”和“大黄蜂号”投入战斗!帕格竭力保持一种平稳的声调问:“这么说,情报是当真完全可靠的啦?”
“我们认为如此。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可能出奇制胜。顺便说一句,我打算请你参加作战会议。”他伸出手来。“好,就照我的话,好歹陪陪你的孩子们吧。”
帕格。亨利回到后阳台上,在门洞子背阴处停下步来。两个儿子现在到草地上交谈了,折迭椅拉得很近,每人手里都拿了一罐啤酒。一块料!他们看上去真是这样。他们如此起劲,到底在讨论些什么?他不忙着去打扰他们。他靠在门洞子里,一面尽量多看看这幕也许要有好久看不见的情景,一面竭力盘算着斯普鲁恩斯那凶讯的意思。他自己已经准备好在这些实在悬殊的条件下驾驶薄装甲的“诺思安普敦号”出航。他吃了三十年俸禄,早已作好打这场遭遇战的准备。可是华伦和拜伦都只二十来岁,还刚开始尝到人生的滋味。然而他呆在“诺思安普敦号”上,还算是父子三个中处境最安全的一个。
这两个年轻人穿着花哨的衬衫和棕色的短裤,一个是痞子,满脸红胡子,一个是大个子,身材结实,头发斑白。他在他俩的身上还看得到当年小时候的朦胧影子。拜伦在五岁时就是这么微笑来着。华伦两手使劲向外一推的动作,正是他在海军学院参加辩论时常做的手势。帕格想起了华伦生命中那个重大的时刻,他从海军学院毕业,成了营级指挥官,还得了现代史的优等奖;还想起了可怜的拜伦在哥伦比亚学院那次糟心的毕业典礼,因为学期论文迟交,当时差点不能毕业;他想起了一九三九年三月那个雨天,他接到调往德国的命令,当时华伦刚打完网球,满身大汗地跑进来说他已申请参加飞行训练,那时也收到了拜伦从锡耶纳寄来的信,第一次提到娜塔丽。杰斯特罗。帕格心想,他尽快插进他们的谈话,问问她的情况。可是不忙。他还要对他们再多看一会儿。
帕格心里想,关于华伦嘛,他原是不必帮什么忙的。华伦一向向往着当海军。当上了海军航空兵,他已经胜过了他努力想赶超的父亲。侥幸活下来的航空兵有天会当上海军下一代的将官。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至于拜伦嘛,帕格想起当初正是自己逼他去学潜艇,害得他跟犹太妻子分居两地。每当他们父子俩在一起时,这问题总是象一块暗礁,不得不回避。要知道拜伦反正会被征入伍的,而且很可能他自己也会挑上潜艇这一行。可是,尽管帕格也为“乌贼号”击沉了敌船感到骄傲,他还是不能原谅自己打乱了拜伦的生活,把他推进了危险的境地。
他深切感到岁月流逝,一去不回,谁要作出轻率的决定,凭一时冲动犯了点小错误,都能铸成大错,影响一个人的命运。他陷入了这一股深切的感觉不能自拔。这两个他曾经严格加以训导、在心坎里默默疼爱的小孩子,已经变成了海军军官和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了,如今他们就坐在那儿。真好象是个魔术大师施展的魔法,他要是高兴的话,还可以同样轻而易举地扭转时光,把这个红胡子的潜艇兵和这个阔胸脯的飞行员变回去,成为两个坐在马尼拉草坪上吵架的小孩子。不过帕格也明白这两个小孩子一去不回了。他本人已变成一个严肃的老家伙,他们呢,也会不断朝特定的方向转变。拜伦会终于在外形和性格方面都成为一个大人,这是他如今还做不到的。华伦嘛——说也奇怪,维克多。亨利竟然无法想象华伦还会怎样变。华伦如今坐在那边太阳底下,拿着一罐啤酒,薄薄的嘴角叼着烟卷儿,发育完美,肌肉丰满,孔武有力,脸上深刻的线条充分流露出自信和果断;一双蓝眼睛里闪现出不大外露的幽默感,华伦将会永远是这副样子吧。做父亲的情不自禁地这样想,这想法在心头一扎下根,他就不由浑身感到一阵寒颤。他从门洞子里走出来,嘴里大声叫道:“喂,还有啤酒吗?还是全给你们两个叫人伤脑筋的酒鬼喝光了?”
拜伦赶紧跳起身,给他父亲端来一大杯冰镇啤酒。
“爹,娜塔丽乘一艘瑞典船回国啦!至少杰妮丝的父亲是听人家这么说来着。怎么样?”
“哦,那倒是惊人的好消息,勃拉尼。”
“是啊,我还是想打个电话到国务院去证实一下。可是华伦认为我不应当调动,因为太平洋舰队潜艇部队是最光荣的地方。”
“我可没提到过光荣,”华伦说“难道我说到过光荣吗?我才不管他娘的什么光荣呢——请原谅,爹——我是说潜艇在太平洋的战斗中挑大梁,你总算捞到这毕生难逢的好机会来参加永垂史册的行动了。”
“还有什么好算光荣呢?”他父亲说。
拜伦说:“你怎么说呢,爹?”
帕格心里想,又碰到暗礁啦。他立即答道:“接受调令就走吧。这场太平洋战争将是一场长期战争。你还来得及赶回来,尽量做出永垂史册的事情。你还没见过自己的儿子呢——哦,干嘛调皮地笑嘻嘻呀?”
“我真没料到你会这么说,就是这么回事。”
屋子里电话响个不停。
“上帝啊,”帕格说“这是值得庆祝的大事,娜塔丽回国啦!好歹说来,咱们上回象这样团聚是多咱的事啦?是不是华伦的婚礼?看来早该举行一次结婚周年宴会了。”
“对,”华伦说“我没忘记这日于,可是当时我正在萨摩亚群岛那一带巡逻飞行。”
电话铃不响了。
“得,我主张明天晚上在莫亚那饭店举行一次香槟酒会。”帕格说“怎么样?”
“哦,这主意杰妮丝准喜欢,爹,下山去,也许跳跳舞——”
“我也参加,”拜伦说,说着站起身,朝厨房门走去。“我来买酒。也许那是我打到华盛顿的电话接通了。”
杰妮丝从屋里奔到凉台上来,脸蛋涨得通红,两眼睁得大大的。“爹,您的电话,猜猜是谁打来的?埃里斯特。塔茨伯利。他从莫亚那饭店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