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片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自己明明有庄园,为什么要住到别人那里去?我觉得这不妥当。”
“但是,我们不是正在准备——”
——离婚吗?
安娜心想。总算看在今天他刚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的面上,最后忍住了,没把这个词给说出来。
“离婚,是吗?”他自己接了过去,神情坦然。
“是的,我们是在准备离婚。但在正式离婚之前,我依然是你的丈夫,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我不想让别人误认为我对你有任何的亏待。或者这么说吧,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忙,继续维持住我的体面。说到这一点,我觉得有必要再和你谈一下。我决定把安努什卡夫妇叫回来,让他们继续在你身边服务,毕竟,他们跟随了你很多年了。我实在无法想象你总是一个人这样反复来奔波于长途火车或者需要坐上大半天马车才能到的乡下。所以,接受我的建议,可以吗?”
他最后,让她接受他的建议,听着似乎是征询,但实质上,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显示了他其实已经自作主张替她决定了。
要么接受,要么就不能和谢廖沙过暑假。
他的这些理由,别的且再论,但是关于谢廖沙安全的这一项,她确实没有理由反对。
那么……
她犹豫了下,眼前闪过谢廖沙毛茸茸的小脑袋和他那张可爱的笑脸,终究还是无法拒绝。
“好吧……”她终于点了点头,“谢廖沙暑假的时候,我和他就一起住在彼得高夫吧。”
卡列宁说完自己这两天一直在思考的话之后,就观察着她的反应。略微感到绷紧。
她要是拒绝了,他暂时还真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了。
终于,看到她点头,答应了下来,他微微吐出口气,脸上露出微笑。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他语调愉快地总结起今晚的收获。
“谢廖沙大约两周后放假,我直接送他去彼得高夫,到时候,我会派人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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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顺利地回到叶尔古沙夫村,和她一道的,是一个来自沙皇第三办公厅的秘密官员。
索尼娅还在村长家里干活——鲍里索夫娜在牌桌上欠了这里的村长一笔钱,就把索尼娅送过来,让她干活抵债。这两天,地里正割今年的第一茬草。天气变幻不定,为了赶在下一场大雨前收割完毕,索尼娅要和雇来的男工们一道在田里劳作到深夜,甚至昨天晚上,也是在田头的草堆上胡乱睡的觉,不过睡了几个小时,今早就要起来继续干活,除此之外,她还要时刻防备被不怀好意的男人们骚扰。
安娜带着秘密官员来到村长家的时候,索尼娅依旧还在田里干活。当村长明白是怎么回事后,脸色立刻大变,一边让人立刻去田头叫索尼娅回来,一边慌慌张张地解释:“大人,这一切和我都无关。我家里没有早就没有保留任何一个农奴了。那个地主婆欠了我钱,不想还债,就派索尼娅来给我干活,我不得不接受……哦,卡列宁夫人应该知道的,我一向与人为善,您不信问她,夫人,求求您帮我说说好话吧——”
村长倒还好。除了他让索尼娅和雇工过度劳作有点不人道外,安娜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天,别的倒没听说过什么不好。何况,一码归一码,安娜并不希望看到任何扩大打击面的举动。
“我想应该是的。”她对那个脸色阴沉的秘密官员说道。
官员点了点头。
很快,索尼娅就从地头匆匆赶回来了,当安娜告诉她,现在鲍里索夫娜已经被地方警察带走,接着就要受到来自法庭的宣判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明白,眼睛里忽然充满了泪,再次在地上跪了下来,趴了下去,捂住脸伤心地痛哭了起来。
她哭了很久,边上那个秘密官员都有点不耐烦起来了,安娜过去劝住了她,递给她一条手帕,她急忙摇头,用自己衣袖擦了擦脸,激动地嚷道:“谢谢您,夫人!谢谢您,大人!”
秘密官员终于说道:“我需要你跟我去一趟法庭,作为证人指证对你施加了不平等待遇的鲍里索夫娜。”
索尼娅一愣,露出恐惧之色,惊疑不定地看向了安娜。安娜朝她点了点头。她咬住唇想了下,忽然大声说道:“我愿意跟您去,大人!叫我做什么都行!要不是你们来了,我也活不长了!”
“那么现在就动身吧。”
秘密官员说完,朝安娜客客气气地道了个别后,转身匆匆朝外而去。
“索尼娅,勇敢点,你能行的!”安娜鼓励她。
索尼娅点头,对安娜深深地鞠了个躬,“夫人,我会牢牢记住您的恩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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