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淡,李缜笼罩在一片黑色的阴影里,从众多宣纸处拿出一封泛黄的书信。
书信份量极轻,不似刀剑那般沉甸。
然而,他捻着书信的指头却是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这封信他看了不下百回,只一听见展信的声音,不需看,他就能清楚地记得上面的一字一句。
这封信,是他父亲生前最后捎出的一封信。
大燕元年,新帝方才即位。
彼时,新帝势力微弱,手中又无可用之才,在内,朝堂混乱无序,在外,边境虎视眈眈。
大燕朝堪能用的唯有薛太傅和余侯爷二家。
薛太傅手段狠辣,余侯爷重兵在握。二人齐心,不出三年,大燕朝枯木逢春,政令上推陈出新,经贸繁荣昌盛。
一切似是步入正轨。
然而,天灾难测。
一场场洪涝,犹如当头一棒,直直地敲在百姓身上。
圣上派遣百官前往各地赈灾救助。
就在此时,新上任不久的通政使司副使李言明发现了此事的蹊跷。
南边雨量虽大,却不乏束水御洪的横堤。
这些横堤一年前才兴修完建,压根不存在皴裂损毁的状况。
可究竟为何,这些横堤非但未能阻隔洪涝,反而使得南边的灾情日益严重。
李言明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派人前往灾情最严重的广陵,细查此案。
这一查才发现广陵修筑的横堤压根是粗制滥造,雨量还未及最大,横堤就撑不住,溃堤了。
再查其他各处,也尽是同样的原因。
李言明浑是怒意,国库拨了那么多银钱修筑横堤,不曾想真正花在上面的银两,竟未及拨款的一半。
然而,此案错综复杂,牵连甚广。
查到最后,竟将薛太傅一家牵扯了出来。
李言明新官上任,一心只想为民申冤,为君清政。他全然不知朝堂险恶,也不知朝堂上几乎人人皆想拉帮结派。
薛太傅树大根深,他压根动不了。
非但动不了,李言明最终还被人陷害,扣上了鼓动民愤,居心叵测的罪名。
大燕开朝不久,正是凝聚民心之时。
圣上迫于无奈,只好将他收监,日后再议。
彼时,李言明的夫人临盆在即。
一听此事,她仿佛被抽去了周身的力气,诞下一婴孩后,便没能活过第二日。
李言明得知此事后,似是预感到自己的结局。于是着人捎了书信给好友白旻,希望他能照看自己的孩子。
不出他所料,在书信送至白旻手中的当夜,李言明便遭人戕害,佯装成了畏罪自杀的模样。
往后几年,白旻牢记李言明的嘱咐,只管照料李缜,只字未提往年的事。
直至韶年,当他从白旻药箱翻出这封泛黄书信的时候,他清晰地记得那夜...
那夜正是寒冬。
大家皆沉浸在初雪丰年的瑞兆中,外边是一片欢声笑谈。
唯他立于黑暗中,听不见外界的喧嚣。
萧瑟的寒风刺入骨缝,待白旻寻着他的时候,他的一双手已然冻得发紫。
是夜,屋内虽燃着炉子,可他却没有半分暖意。
白旻喝了些酒,浑身蒙出了一身热汗,可他为了宽慰李缜,还是瑟缩着说道:“这冬夜太凉了。你瞧我这手也冻得通红。”
或许等到明日日头高悬时,就会暖和的。
这一等,就等到了他一举高中,成为了大燕年轻的状元郎。
白旻见他屋内昏黑一片,又记起他方才回府时怪异的神情。料想是他徒儿记起了幼年的事,这才闷声不响地将自己关在屋内。
思及此,他轻扣了书房的屋门。
李缜推门而出时,发现白旻手里正拿着副墨宝,这幅墨宝颇为眼熟,凑近一瞧...
他虽很想一把抢下,但是碍于白旻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最终还是放下了这一念头。
“您有话直说。”李缜懒懒地倚在梁柱上,语气无奈地问道。
“这字写得好。颇有肖书渝的韵味。谁写的?”白旻盯着墨宝上的落款,明知故问道。
被白旻这么一问,方才晦暗的神情渐渐褪去,他抬了抬眉,险些被气笑:“您到底想说什么?”
白旻见他脸上有了笑意,也堪堪放下心来。他一边卷着墨宝,一边说道:“字好。我拿走了。”
“?”
白日,林申拿走了他的烤红薯。夜里,白旻拿走了他的《自叙帖》。
李缜僵了僵身子,半晌才回道:“我就这么一副。您若喜欢,借您瞧几眼也便算了。”
白旻收起墨宝,瞪了他一眼,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忿然。
“你就不会教人姑娘再写一幅给你吗?”
陈沅知那厢似是感知到什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她今日去书肆的时候,正巧撞着李缜。
许是在话本子里胡乱编排了他一番,她这一整日都神情惶惶,生怕他从那个角落里冒出来同她对峙。
这好不容易回了府里,她才长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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