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床边,身旁的案几上摆着两盏凉茶,她投目过来,淡淡一笑:“姨娘来的匆忙,来不及备什么好东西给您。外头日头大,您先坐下喝口凉茶歇歇吧。”
画眉将茶倒好呈过去,笑道:“姨娘请,这茶是奴婢们用冰块冰的,特别消暑。”
“诶呦,这怎么好意思啊。”
眼前的茶透着芬芳的香气,冰凉的雾气腾腾,孙姨娘小心翼翼的捧起喝了一口,浑身的燥热都被平复了。
她心下暗叹了不得,俞式微这阵子在国公府,过得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啊!
孙姨娘享受这片刻,俞式微正耐心的打量着她。
孙姨娘算是以前的俞式微,在俞府最亲近的一个人了。
也是俞修庭一众妾室里,少有对她伸过援助之手的人,只是可惜,孙姨娘也不过是有利可图。
孙姨娘一边品茗,心里还有些后悔,想当初她刚进府,因为美貌年轻备受针对,迫不及待想给自己找一个倚靠。
可俞修庭院里,没了娘的少爷不多,孙姨娘千挑万选,觉得俞望舒不错,虽然纨绔了些,但也不是扳不回来,加之那个时候,顾家二老还没去世,兴许她收养了俞式微姐弟,还能得到顾家的支持。
孙姨娘抱着这样的心思,暗中接近俞式微,可是她比之张氏,还是略逊一筹,很快就被她抓到了把柄。
可惜啊,早知如此,当初即便得罪张氏,也要把俞式微认过来,现在自己不就也是国公府的上宾了。
孙姨娘遗憾的叹了口气,放下茶盏,她终于说起了正事。
按照张氏的吩咐,孙姨娘添油加醋的把顾家的事说了,末了,还假模假样的抹抹眼角。
俞式微一脸的无措,转眼间几滴泪珠就挂在了她蒲扇似的长睫上。
“怎么会这样?那我娘和外祖的墓,现下可还完好吗?”
“已经修缮好了,只是现在法师说,还要作法安抚,守孝三月,日日诵经悼念。微儿,你看这事,不经你手恐怕不好吧。”孙姨娘说。
俞式微颔首:“姨娘所言极是。姨娘放心,我今日便和舅舅说,最迟三日后,必定回去守孝。”
孙姨娘完成了张氏的吩咐,乐呵呵的离开了国公府。
她前脚出了院子,俞式微脸上的悲伤后脚就消失不见了。
她捻了捻指腹,缓缓道:“母亲和外祖的坟头被毁,绝非意外。”
她还记得母亲和外祖的埋骨之地,分明不在山头之上,挑的还是相对空旷之地,哪里来的这么巧合的事。
画眉想了想,道:“小姐若是不放心,左右现在小姐已经迁来了京城,就借此机会,将小姐的母亲,和二老的墓穴都迁来京城。近在眼前,也规避了那些小人惊扰逝者。”
俞式微正是此意。
“今日我去和舅舅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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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式微回府的事水到渠成,秦焕知道她有主意,也并未阻拦,反正国公府上的厢房随时都打扫着,她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都能回来。
秦焕推了一日的早朝,亲自送俞式微回府。
相信她是一回事,但担忧又是另一回事。
秦焕把能想到的危险都和俞式微讲明了一番,特意叮嘱:“但凡危险之事,交给舅舅,决不能以身犯险!”
“甄府那边都安排着,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每日还是要去国公府抽检,国子监的功课不能落下。受了委屈也不必忍着,告诉秦妈妈,或者直接告诉舅舅。”秦焕不厌其烦的重复了数遍。
俞式微听得认真,也不烦他一遍遍的复述,乖巧的跟着他一遍遍颔首。
眼看马车要到俞府。
秦焕心里头空落落的,一想到俞式微即将离开,每日下朝,面对的是以前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气的府邸。
早已经习惯、甚至以前喜欢安静的秦焕,这时候竟有些抗拒了。
他压下内心的燥郁和不舍,想再嘱咐些什么,却见俞式微正一脸认真的在行囊里找什么东西。
秦焕正想问,俞式微已经抬起头。
她手里攥着一个香袋,眼角眉梢带着忐忑和期待,将香袋放在秦焕掌心。
香袋底色是玄色的缎子,上面的纹路用金线勾勒出祥云和飞鹤,每一处针脚都细致入微,看得出绣制之人的用心。
秦焕眸色微动,他将香袋反复看了看,在最底下的角落,发现了绣的很小的焕字。
其他的针脚都很完美,唯独字这里有些粗糙。
俞式微羞赧:“微儿的字还写的不好,所以绣出来有点丑。但这香袋是专门绣给舅舅的,舅舅别嫌弃,等微儿的字学好了,就再给你绣一个,肯定比这个更好。”
“不丑,特别好看。这个就很好。”秦焕指下摩挲着那小小的字,目光温柔。
俞式微紧攥的指尖松了,微不可见的舒了一口气。
她言笑晏晏,道:“微儿离开这阵子,舅舅若是想我,就看看香袋。要一直带在身边。”
秦焕纵容的笑:“依你。”
“我替舅舅带上。”
俞式微拿过香袋,把它系在了秦焕的兽纹腰封上。
玄色金纹的香袋佩戴在秦焕身上,半点也不违和。
俞式微眼中掠过一抹安心之色,脸上的笑容少了一点僵硬的紧张。
秦焕眯了眯眸,收回视线,捋了捋香袋下的流苏,无声的笑了。
狡猾的小丫头,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真是欠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