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版母

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将来要孝敬妈妈，一直管她到老。但这样的话我从来没有说出口，只是在找男朋友的时侯，提前和他打了招呼。无论如何，我妈我是要管的。

    参加工作没多久，结婚还不满一年。有一次术前刷手的时侯，突然发现手臂上多了一块红斑，我以为是消毒液过敏，这样的事也经常发生。然而后来脸上也起了两片，就象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身为医生的我，敏感的联想到一种疾病，年轻女性，蝴蝶样不对称病损但是自己内心真的不愿意承认，所以一直没有去看。直到有一天晕倒在手术台上。

    当确诊的结果一出来，在公交车上，我哭了一路，我想起了捡破烂儿的妈妈，我还能不能再孝敬她？我的刚刚建起小家和看似圆满的爱情，能否经历风雨巍然不倒？和老公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隐瞒病情，对所有的家人。我希望能给自己两年的时间治好，或者离婚。

    先休了半年病假，开始治疗，化疗药副反应很严重，恶心干呕，连一口水也喝不下去，我变得越来越瘦。每天早晨起床，我都会数枕巾上的头发，它们一团一团地蜷伏在枕巾上，那种感觉，惊心动魄。有时侯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心里说，别治了吧，还不如让我去死。真怕会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去，不能再瞒着家里了，我把自己的病情告诉了弟弟。并且一再叮嘱不要告诉妈妈。最后她还是知道了，没过几天就来到了我的城市，之前她从未出过远门。她是那么瘦小，头发也花白了。一见面，就举起我的胳膊，到处寻找那些红斑，她轻轻地抚摸它们，落泪了。在阳光下的院子里，她蹒跚地站在那里，用慈爱的眼睛望着我，告诉我：别站在房檐下，那里风大。在母亲温柔的目光里，我似乎得到了一种力量。

    这样魔鬼般的日子过去了半年，病情终于开始有好转的迹象。病魔松了松口，我就得救了。我希望有正常人的生活。得病第三年，我冒险怀孕了。

    妹妹突然打电话说母亲有一只眼睛看不见了，我心里一沉。急忙接母亲过来看眼，说是青光眼，医生说太晚了，失明的眼睛已经无法可治了。妹妹说母亲去年自看过我，回家以后便日夜哭泣，也不捡破烂了。有时侯控制不住自己，还会一路嚎哭着冲上马路。三个月以后，有一只眼睛就看不见了。

    我带母亲做了手术，术后她突然变得多疑，总是自言自语，不停的去洗手间照镜子，不停的拿卫生纸擦眼睛。我们常常劝她，也请了医生看，确实没有事，可她就是不信。她总是说自己有病，说眼睛化脓了会烂掉。我以为她只是一种疑病状态，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她慢慢总会好的。我的漫不经心，使我对母亲的焦虑和痛苦无动于衷。

    知道噩耗的时侯是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时侯。弟弟要结婚了，给我消息让去。这个时侯，好象再也瞒不住我了。原来母亲在我生孩子前一星期已经没了。她终于无法面对可能失明后的黑暗世界，终日生活在恐惧焦虑之中，无法排解，她自杀了。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完全无法相信，看惯了病人的生生死死，我以为这样的事永远不会轮到我的头上。那天我哭了一夜，我甚至觉得了无生趣，我只是想这辈子我再也无法孝敬她了。

    她们说，妈妈在走的时侯，所有的存款，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最容易找的地方，穿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整整齐齐。兜儿里还揣着一张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对不起，孩子们，妈走了，太累了！妈不想拖累你们，别告诉你姐，她快要生了，身体又不好。听到这里，我的眼泪不争气的跑出了眼眶。

    我的可怜的妈妈呀，您为什么不多想想自己呢，也许不那么悲伤，眼睛可能就不会看不见，也许眼睛有病的时侯，早些去看而我又算个什么女儿，一直都很不懂事，我甚至从不想回去看望他们，只愿意寄钱回家。在母亲最需要我的时侯，我都做了些什么呢！

    人们常常以为时间还长的很，反正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我抱怨生活的不公，抱怨自己的家境贫寒，抱怨童年的缺少关爱，我内心甚至怨恨自己的父母，不能给我一个正常温暖的家庭。看我一直都做了什么，我一直想以后我可以慢慢再去爱她们。

    但是一切都晚了！

    这卑微而伟大的母亲，给了我世上最绝版无私的母爱，如今再没有人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