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是靠在华山上帮人扛东西挣些力气钱。我听了无言以对。

    至北峰时，以为到了，浑身散了架，坐在地上再不想起来。很多歇息的人站起来又走，才知到的只是最近的“峰”前面的小道仅容一人过，下临万丈深渊，头晕，不想再走。同事指着一个体重足有一百公斤的肥胖女人说，看，别人都走，你丑不丑？儿子不管我，首先跑上小道，吓我一身冷汗。同事说，算了，你管好自己就行，小不淑交给我。慢慢地，爬到西峰脚下，昂首一看前面，又是笔直的台阶，两边除了低低的铁链，就是光秃秃的悬崖峭壁。坚决不走了。他们看我意志坚定，非语言所能动，趁机把脱下的衣服及包裹等杂物一并交我看管。得，成了临时保管员。

    很多人在西峰下歇息，有来来去去的，也有像我一样不想上去在下面等人的。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女士，一个六十多，衣着淡雅，举止娴静，稀疏的短发，白净的脸孔，清秀的五官，虽已步入老年的门槛，红颜蓑败中亦见得她曾经的美丽，淡淡的笑容随意而亲切，轻轻的话语如溪水流过，在满地或坐或站的人群中，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另一个大约五十多，戴着红色的遮阳帽，穿着红色的上衣，说话高喉咙大嗓的，与前者衣着性格截然相反。红衣服说，没想到上华山的人这么多，人挤人的，太危险了，而且华山没有庙，她倒想进柱香的，在武当山，她进了八百块钱的香，在峨眉山花的还多，求佛保个平安。大家闺秀说，是的，心中有佛，佛就在心中。红衣服又说去年他们和别人共三家一起出去，从成都到西双版纳，来去“双飞”才花了五千块。大家闺秀说倒是不贵，他们从桂林到海南花的比这多的多。她们两个不紧不慢地说，我在一边听了只觉得自己白活了。旁边还有一对夫妻，男的四十多，女的二十多，一个漂亮的像洋娃娃的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才三岁，一家人也在不断地说话，好像是等女方的父母及姨母姨父。很快，四个老人下来了，洋娃娃跑上去亲脸，老人们兴奋地笑着，男的说老了老了，差点上不去了，两个女的就一齐说，可不是，都快七十了嘛。老夫少妻可能是这个家族的传统，男的明显比女的大，两个男的都是头发花白，两个女的却是黑发如瀑，看上去最多五十多。

    等人的时间特别难熬，太阳快落山了，眼见得下面的人不再上去，上去的人不断返回，望眼欲穿，就是不见同事、淡然等人。眼里看得见对面的山峰和那些精致的房子，水平距离不过几百米，垂直距离不过近千米，却有种“离别两茫茫”的感觉。不停地打电话，同事说，幸亏我有先见之明，交足了电话费，要不早让你这傻大姐打完了，不知道每个电话都是长途？要不你先下去，别忘了坐缆车。于是，一个人背着大包小包，抱着他们的衣服，到索道口排队买票等缆车，等了一个半小时，才坐上缆车下山。乘车到山外，再坐摩托车到来时的停车场，发现胖子正在车上呼呼大睡，叫醒他，才知他更懒，在北峰就坐缆车返回了。华灯初上，其余的人还没回来，胖子定力好的不得了，尽管他说别急别急，我还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猛打电话，就是无人接听。又等了许久，淡然的电话来了，让胖子去接他们。原来钱包全在衣服里，衣服全在我手上，他们身上仅有的几个钱都在西峰顶上潇洒掉了——各吃了一小碗二十五元钱的刀削面。又与胖子的朋友一家走散了，身无分文，没钱坐缆车，只好顺着华山险道一步步地挪下山，到了下面却又因没钱被人从专线车上撵下来。胖子联系他的朋友回去给他们付了车费，出得山来，却又忘了替他们付摩托车钱。又是电话，胖子也懒得开车过去，只说他们笨，不知道坐过来再给钱。一个个精疲力竭地回来，怪我一老歪，我说，还懒得当你们的保管呢，累死我了。倒是儿子和淡然的女儿小梧桐让我服了，他们两个蹦蹦跳跳，没事一般。

    当晚，胖子和他的朋友一家回灵宝了，他说开公家车出来心虚，不如趁夜色回去。我们则跑到华阴市中心住宿。在街上走了一回，感觉十分平淡，没一点儿特色，与灵宝相差甚远。

    4、重游西安

    第四天，一早去西安。到处都是招缆顾客的车，说话皆客气的不得了，不知好坏，拣了一辆人上齐了的车交了钱就走。结果车主贪心，在高速路上还敢不断停靠捡人，把过道挤得水泄不通。到了临潼，又因不敢随便停车过了站，这一下不得了，车上有三家人一起出来的，男的都是彪形大汉，叫车主马上退钱，要不就把他们拉回临潼。我一听乐了，对同事说，何不我们也到临潼下，免得去了西安再折回来。于是，遂对车主叫，我们也要下。车主只好拉着我们下高速到临潼，结果车上其他顾客又严重抗议，说晚点了误他们的事，车主无奈，只好等了车买了票，打发了我们。同事和淡然问我去哪儿，我说，只看看兵马俑就行。他们问华清池呢、骊山和捉蒋亭呢？我说，没什么看头。确实，2000年到过西安，看了华清池，不过尔尔。老蒋的办公室和起居室都很普通，几把木椅，一张书桌，一张木床，黑不溜秋的；贵妃出浴的地方原是想象中最美的地方，清冽的温泉，雪白的肌肤，丰腴至极的美人，在水中游戏玩闹，娇喘吁吁身临其境一看，大失所望，不过一又小又干的泥坑而已，美其名曰为“汤”在这样的泥坑里出浴简直糟蹋了杨贵妃一身好皮肉，还不如坐在木缸里洗呢。因此，对美的想象大打折扣。想必捉蒋亭不过一山洞尔，不去看只是想让它在想象中更有韵味更具魅力。

    找了一个车主看起来比较诚实的出租车。听他说话，我感动的不得了，一是到兵马俑不要钱，二是告诉我们什么样人的车不能上，三是负责将我们送到西安，收费绝对低廉。走着走着，他说，瞧，前面塞车了，只好从那边转过去了。三转四转，转进一个院子，原来是卖纪念品的地方。同事说，这下你还感动不感动？赶紧买东西给司机留回扣。虽知上当，回去两手空空也不好。于是，大家玉石、车马等纪念品买了几大包，店主、车主俱欢颜。到了兵马俑，不想进去，又当临时保管。同事说，反正你昨天没上华山顶，今天又不进去，后勤部长你做了，去给我们买水和吃的来。瞧，咱成打杂的了。附近没地方卖吃的，司机拉我到前面一个镇上买。谁知，我去超市买东西，他在外面倒车，一下撞别人车上了，把我拉回原处对我说，实在对不起，你先等着，我去替人修车。想到他把我们拉来拉去的跑了那么久，愚心大发，爽快地给了他三十元钱，很大姐大地挥手让他走人。同事报怨说都饿扁了才来，后勤部长太失职了。我说，算了，我也进去看，后勤部长你来做。

    其实，对兵马俑，我曾慕名已久。2000年3月，当我走进博物馆的大厅，面对着坑内上千个威武雄壮神态各异的陶俑和气象森严令人望而生畏的雄浑军阵的时候，心灵的震撼难以言表。这里有长了胡子的久经沙场的老兵，也有初上战场的青年；有巍然直立、凝神沉思、神情坚毅威武的将军俑，也有头微微抬起、两眼直视前方、意气昂扬而又面带稚气的武士俑其巨大的规模，威武的场面和高超的艺术水平，让人叹为观止，也使人真切地感觉到两千多年前那些艺术家非凡的创造力，感觉到他们通过这些兵马俑与我们跨越时空的交流。也许只有一个伟大的民族，才能创造出如此伟大的艺术。尽管如此，我仍然觉得再美丽壮观的风景，也只是看一次足够，让风景永远留在心中，比越看越淡要好。

    一个人坐在柳树下苦等，坐累了就站起来转，闲得无聊就看人，看来来去去的中国人、外国人，看漂亮的女人和潇洒的男士。有白人、黑人，还有两个漂亮的棕色人，是女的，身材健硕，凹凸有致，脸孔典雅的就像古西腊人，非常漂亮耐看。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走过的中国人，年青人都是手拉手，上了年纪的都是分开走；外国人刚好相反，年青人分开走，老年人亲热地手拉手。心想难怪中国人结婚后，越走越貌合神离同床异梦，而外国人却越走越心心相映相濡以沫。还看到一个让人丧气的现象，一个身段脸蛋都不错的中国姑娘，装出一幅小鸟依人状，走在一个丑陋不堪的外国人身边，几次主动去拉外国人的手，都被甩开了，当时一阵恶心，差点将刚吃的方便面吐出。

    他们尽兴出来时，已是五点多了。坐公交车去市内，问了很多地方，都是客满。后来，想起以前住过的音乐学院。一问，果然还有两间空房。没想到还住对了，这里差不多是西安的大学城。第五天坐车去秦岭脚下的野生动物园，儿子不停地记着大学的名字，随口可以说出一串。能够让儿子在七岁的时候就知道这么多西北著名的高等学府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记得我读高中了才知道大学是个什么东西。西安的旅游景点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华山如此，兵马俑如此，野生动物园也是这样。对这个地方最感兴趣的当然是儿子和小梧桐了。他们两个到处乱跑，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又多，地方又大，只好拼命地盯着他们，累的很。同事和淡然倒好，虽上了华山之顶，一览了众山之小，英雄凯旋归来后就拿着光荣薄和伤残证压我，买东西是我的，做临时保管是我的，照看孩子的事也是我的，倒像红楼梦里的老嬷嬷了。两个孩子忙着看动物，我忙着看他们，他们眼里装下的是各种各样的动物，我眼里却只有他们奔跑的影子和兴奋的脸颊。不过，陪他们看了一场动物表演，倒是很有意思的。所有的动物都极通人性，特别是有只猩猩，自尊心特强，和另一只猩猩拳击比赛，输了，觉得裁判不公平，当获胜者忙着向观众致意的时候，它却将裁判扑倒在地，又撕又咬，驯兽师立即过来制止，裁判才得已狼狈退场，这一出意外的表演让观众们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后记：时间过得太快。分手时，大家都明白相见时难别亦难，此地一别，也许今生再难相聚，特别是儿子和小梧桐，两个人更是依依不舍。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彼此道一声珍重，淡然母子上了回灵宝的车，我们上了到安康的车。当火车在秦岭山中呼啸的时候，我想，也许淡然和女儿早已到了黄土高原果园深处那个聚天地之灵秀的城市。

    2005。1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