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荀并非因为要辅佐萧纵才与章太后有了瓜葛,而是先与章太后有了首尾,才辅佐了萧纵。可如今萧纵大业既成,如何能容得下姜荀?
原本以为他是不知道的,可想想萧纵何等人物,隐忍蛰伏多年,又是先帝爷曾指定即位的人选,哪里能简单了?
由是,今日这一出,一点也不稀奇。
只是姜荀千算万算,也不曾算全了,自己竟然会是这样的死法。
看章太后在自己面前哭,他心里却平静极了,于是忽然忆及净雪庵上,他陪着姜姒一起回京城那一段行程……
姜荀没有说话,只与她静静待在一起。
外面姜姒却坐不下,她拥着手炉,就在檐下站着,等了许久,孔方那边说谢方知在来的路上了,姜姒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章太后就从屋里出来了。
看得出她眼眶有些红,整个人都透出一种疲惫和恍惚,从里面走到檐下台阶的时候,她一直压抑着的苦楚,便都透了出来,化作她颊边两行泪:“终究是我害了他……”
她也不曾管姜姒是不是听懂了,又看了一眼悄悄躲在一遍看她的萧化凡,而后慢慢行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了影踪。
萧化凡偶然出来,看见那人离开,小心地看了姜姒一眼,上来拉姜姒的手,却发现她手心冰冷,于是呵了口气,把她手放进自己两手之间拢着:“干娘,外头冷,还是进屋去吧。”
姜姒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笑道:“屋里更冷。”
屋里烧着地龙呢,哪里会冷?
萧化凡似乎有些不明白,也不进屋去,只陪着姜姒站在檐下。
谢方知来的时候,便瞧见姜姒与萧化凡都在外面等。
他摘了外面罩着的狐皮大氅,便上去将姜姒搂在怀里,压低了声音问道:“太后来过了?”
姜姒点了点头,想要说什么,可看着谢方知那一幅早料到如此的表情,也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陪着姜姒一同进屋去了,见了姜荀这模样,也不知说什么,慢慢坐了下来。
姜荀终究还是让姜姒出去了,他有话单独对谢方知讲。
“有什么话不能让姒儿听?”
谢乙坐在边上,看着姜荀。
这是姜姒的堂兄,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当初便是他二人一力佐着萧纵上来,可如今姜荀竟然这般模样。
姜不药,是不药而愈,还是无药可救呢?
天知道。
姜荀两眼里有些靡散的光,略一勾唇道:“只是觉得,没必要叫她忧心罢了。姒儿是我捧在手心里疼着的,你若敢对她不好,他日我做鬼也不放过你的。”
谢方知听了便笑:“到底是你在酸我,还是我在酸你呢?”
“……”
姜荀良久不曾说话,他瞧了帘子外面一眼,想起了萧化凡,他收了萧化凡为学生,今日萧化凡遇到了萧纵,又遇到了章太后,谢乙这心肠,真是歹毒了。
阖上双眼,姜荀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飘荡在河流上,而他知道,这河流是黄泉忘川,而他要去往世界的另一头。
于是,在谢方知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终于说了一句话。
谢方知浑身一震,眼底却亮得可怕,说完这一句,姜荀便不说话了,而后彻底睡去。
出来的时候,谢方知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僵硬。
他看见姜姒怔怔坐在外面,也不知在想什么,看他出来才起身,也差点打翻了茶盏,她只问他道:“堂兄他如何?”
“似是打算歇下了,你放宽心,庄闲在回京的路上,若熬过这一阵就好。”
谢方知温声安慰着她,手掌贴在她后背。
在他抱着姜姒的那一霎,前世种种都从他心间划了过去,谢方知想,他这一双手里可以抓着很多东西,他也可以拥有很多东西,但他拥有这一切,也不过都为了姜姒罢了。
生死一线间,姜荀也不过是个情种。
他也不知到底是怜悯谁,又是对谁含酸,只忽然对姜姒道:“我忽想起上一世种种,而今你可原谅了我?还恨我么?”
姜姒忽然很久没说话。
她又触到最下头的心结了。
良久,谢方知叹了一口气,他有力的手臂禁锢着姜姒的身体,让她乖乖待在自己怀里,然后叹息道:“姒儿,你这一世曾给过傅臣一个选择的机会,让他伤害了你,为何不愿再给我一个机会,叫我疼你?”
心下微颤,姜姒望着谢方知,一眨眼,那泪珠子便滚了下来。
谢方知大掌摩挲着她脸颊,只慢慢道:“风雨还长着呢……”
他要守着她,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