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下去了,两天后他打了个喷嚏,往孟想右眼刮了一粒灰尘,让他迷眼滑倒,一下子撞破骗局。
那天孟想送顾翼回家探望父亲,发现他忘记带上赖以为生的药丸,忙跑回去拿。走到院子里突然迎上一阵旋风,他眼睛一痛没留神脚下,猛地跌了个狗吃、屎,药瓶摔得粉碎,雪白的药片几乎全撒在小径边的泥土里。
他霎霎惊魂,马上打电话向顾翼询问买药地点。顾翼听说他打碎药瓶,也一阵惊慌,连说:“你别着急,那是特效药,得去特定的医院找医生拿处方,我会打电话给医生的,明天就能拿到药,你先过来接我吧。”
孟想知道他一天都离不开这救命药,哪里等得到明天,赶紧抢救了一些还算干净的,抱着碰运气的心理冲向附近最大的一家药店,抓住药剂师求问。
“你们店里有卖这种药吗?我急用!”
药剂师接过药片看了看,问他:“先生,请问您这种药是治疗什么疾病的?”
孟想心急如焚:“这是德国产的帮助绝症患者维持体力的特别激素,我老婆得了骨髓癌,必须每天吃这种药,拜托帮我找找看!”
药剂师听说情况紧急,忙慎重对待,单从药片外观不好做判断,便请客人稍等,将药带进办公室找同事帮忙分辨。几分钟后她领来一位挂主管胸牌的中年胖子,胖子笑眯眯向孟想行礼,问他这药原先是在哪儿买到的。
孟想说:“我老婆说是他看病医院的医生给开的处方,你们这儿要是没货,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哪里能买到?”
胖子和女药剂师交换眼色,大约是这位客人的言谈太古怪,不仅用男性的“他”指代自己的妻子,还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他们戒备心起,态度更小心了。
“可是先生,您这个药就是普通的薄荷糖啊。”
胖子摊开左手里的纸包,指着那些药片赔笑:“刚才我为了辨别药性,尝了一点点,真是薄荷糖,而且跟我平时吃的一模一样。”
他见孟想一副雷惊的表情,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一只绿色的小糖盒,先让孟想观看盒子上的商标,再打开盒盖将糖粒倾倒在左手的纸包上。
“看,真是完全一样吧,味道也是,不信您尝尝。”
孟想把眼珠当做显微镜使,凑近紧盯那堆白色片剂,根本分不清前后者的区别,伸手拈了一片放进嘴里,确实是如假包换的薄荷糖,再接连尝试几片仍是如此。
他那触目惊心的茫然打消了店员们的疑惧,胖子善意提醒:“先生,如果这药真是医生开给您的,可能涉嫌医疗诈骗,建议您立即报警。”
诈骗?
孟想被这个词汇逼出冷汗,老实憨厚不等于弱智,而谎言也像多米诺骨牌牵一发动全身,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倒扣在黑瓮里的虫子,现在瓮底裂开一条缝,一线亮光透进来,告诉他哪里是出路。
走出药店他接到顾翼的电话,问他是否正在赶来的路上。
顾翼的语气和刚才一样急,但孟想的心境已幡然改变,听起来满满的心虚,就是企图重新堵塞裂缝的泥浆。
“等等,我要先去办点事。”
他关闭手机,回家找出顾翼的病检报告来到他上次做手指接植术的医院,向他的主治医生请教。医生听说顾翼患上恶性骨髓瘤并且已发展到晚期,难以置信地说:“上次病人出院时的检查都很正常啊,就算发病,进展也不可能这么快。”
孟想递上的资料,见医生在翻看过程中神色迅速放松,最后释然轻笑,心情便与之背道而驰地沉重了。
“呵呵,孟桑,这检查报告不是同一个人的啊。”
医生先指出资料本身的漏洞,拎着X光片说:“这张片子上的病人右边第二根肋骨有手术留下的疤痕,但另一张片子上又没有,明显是两位不同的病人。而且检查单上有很多前后矛盾的错误,编写也不合规范,一定不是正规医院出具的”
“您是说这报告是用两个人的检验单拼凑伪造的?”
“好像是这样,而且以我的常识判断,就算患上多发性骨髓瘤,从出现病征到全身扩散最快也要三个月,这种病很可怕,最后会导致神经末梢坏死,抽搐,瘫痪,高烧不退,严重内出血并伴随多脏器功能衰竭,请问病人有这些症状吗?”
“……没有,他表现出的症状是浑身乏力,厌食,失眠。”
“还能任意走动吗?自理能力呢?”
“都还行。”
医生听罢又笑,将报告还给他:“我想病人可能真的需要看医生,但不是去肿瘤科,我建议您有空带他去咨询心理医生,有一种精神错乱症叫做‘代理性佯病症’,患者会代入病患角色,持续性假装各种疾病以博取他人注意和同情,近年来很常见,虽然暂时不碍事,但也需要尽早做疏导治疗,不然发展下去会严重影响家庭的正常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