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是拍摄的当下,镜头震荡得厉害,失焦让画面很模糊,加上背光,根本看不清楚相片里的人是谁,只能从纤瘦身形隐约看得出是个女孩,穿着高中制服,半侧着身体坐在座位上,托腮。
但白书维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去思索,女孩的名字已经浮现心头。
这是十八岁的柯裕棻,一个严谨拘束、呆板无趣的高中女孩。
毕业典礼的前一天,班上同学带了一台拍立得到学校,引起大家的好奇把玩,在一阵嘻笑打闹的争夺中,不知道谁按下了快门,意外拍到一旁静静坐在位子上、遥望远方不搭理人的柯裕棻。
这张完全失焦的失败之作被丢进垃圾筒待了一整天,直到白书维偷偷捡了起来,放进制服上衣的口袋,走私回家。
对他来说,十八岁的柯裕棻跟相片一样模糊,但是十岁的柯裕棻却像是一棵盘根错节的小树,深植在他心里。
他记得她,记得那年夏天,他们那次重要的交集
一九九四年,夏天。
十岁的白书维几天前刚和母亲搬到这个中部小镇,为了熟悉新环境,他每天都出门进行一个人的独立探险。
他的装备很简便,穿着俗称“掉嘎”的背心、耐磨耐脏的牛仔短裤,还有随脱随穿好方便的拖鞋,再带上一支随时可以补充能量、滋润心灵的超美味棒棒糖,出发探险!
遇见柯裕棻的那个下午,天色阴沉得似要下雨,空气略带潮湿闷热,泰半的人都躲在家里吹冷气了,小小探险家白书维独自来到附近的公园,意外发现他最爱的秋千旁,居然站着一个公主般的漂亮女生——
扎得很整齐的头发,穿着很梦幻的雪白洋装,脚下的白皮鞋亮得像是可以看见倒影,对比他身上的背心短裤拖鞋哇呜,完全的天壤之别。
听见脚步声,小女生猛然转过头来,那是一张像面团儿一样白乎乎的脸蛋,两颊活像刚出炉的馒头,软嫩嫩的,很可口的样子,圆滚滚的眼睛像家里用来妆点圣诞树的灯泡,超明亮。
不过,她看起来有点心虚,瞅着他的眼珠不断的溜转,卷翘翘的睫毛颤动不已。
“我、我、我”吞吞吐吐了老半天,她最后什么话也没说,有些心虚地一溜烟跑掉了。
“哇咧,她是看到鬼喔?”白书维抓抓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还是秋千上有陷阱?”
为免上当,他张大眼睛对着女生方才紧盯不放的秋千谨慎的查看了一下,确认没有任何异状,他索性一**坐了上去,穿着拖鞋的脚丫灵活的蹭蹬,秋千便听话的开始摆荡了起来。
不一会儿,白书维已经把秋千荡得半天高,在速度的摆弄下,空气中那股令人难受的窒闷暑气被撞得四散。他半眯着眼睛,恣意享受迎风的感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快飞进云团里。
再高一点,也许他真的可以飞到云团里,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躺在云上的小孩,到时候肯定比大明星还像明星,到处有人找他签名。白书维很用力的异想天开。
正当他雄心壮志想操控秋千往更高的境界挑战时,刚刚莫名消失的女生居然又出现了,而且好巧不巧的就像根木头似的杵在秋千的正前方。
见状,白书维瞪大眼睛——
笨蛋,她不可以站在那里,他的秋千会撞到她的!
“唉,走开!快点走开!”秋千上的白书维紧张的大吼,拚命挥着手臂要她迅速闪开,两只脚更是死命的抵向秋千下方的颠簸地面,希望能够抢在她被撞上前缓住秋千摆荡的冲速。
兴许是太心急了,突然一个重心不稳,他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从秋千上以正面之姿跌下来,当场摔了个狗吃屎,后脑勺冷不防的还被随之荡来的秋千扎扎实实敲了一记。
“嘶——痛”趴在地上的白书维痛得龇牙咧嘴,心里真是尴尬懊恼又觉得倒霉。
等等,她没事吧?
想到他若是害那个女生受伤了,回家妈妈肯定会请他吃竹笋炒肉丝吃到饱,他压根不敢在地上多赖一秒钟,忍痛撑起身子,左右张望的找寻小女生的身影。
人呢?
奇怪,到底跑哪去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平空消失?难道她是鬼?
思及此,白书维狠狠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肠胃纠结得厉害。
“唉,我问你,为什么我一坐,秋千就坏了?”
听见女生说话的声音,白书维活像是被雷劈到,脑袋瓜循声转头,果然看见那个让他吓出一身冷汗的女生,正悠哉悠哉的坐在他方才玩的秋千上,地上还拖着一道属于她的长长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