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动陂水,处处生波澜。
我骑着飞云崩雪,走得并不快。
正值初秋,天高云淡。四望绿水人家,阡陌纵横;近水遥山,层林欲燃。
只觉身心一轻,直如脱笼之鹘。
惟一的遗憾,明于远不能同行。
宋言之在我身旁,骑着一匹通体纯黑的马。
可是,他这马极是争强好胜,不肯与飞云崩雪并行,只发力飞奔,黑色的闪电般。
在我的□□下,变得慢吞吞的飞云崩雪竟似受了刺激,居然也撒蹄狂飙,害我惊呼连连,最后直接趴它背上,被颠得头昏眼花。
当飞云崩雪赶上那黑色的妖孽时,我已去了半条命。
宋言之早已好整以暇地坐在路边的一个茶摊上,凉凉地喝茶。
我这才发现喉咙也已要冒烟。
欲下马,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好半天才吭哧吭哧下来,却是腿一酸,直往地上摔去。
“呯”地一声,金星飞舞,尘土飞扬。
宋言之哈哈大笑,笑声如鹤唳九霄。
“宋言之!”我恼羞成怒,挣扎着爬起来,挪到他近旁,将身上的尘土大力地拍拍拍,直拍得他双眼迷住睁不开。
这下轮到我哈哈大笑,可是没笑几声,就觉得浑身散架般,实在笑不动。
“店家,茶——”我瘫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
一口气灌下去,呛得直咳。
宋言之拍拍我的背。
我犹记恨,抬头朝他:“这会儿又充好人了?走开,不要你管。”
“那要谁管?明……”他咳一声,“明天就不要再骑马了,我看你还是坐马车吧。”
“不,我觉得骑马很好。”我横他一眼。
他并不坚持,只微微一笑:“行。”
我看着他,这会儿他又像宋言之了。
清逸出尘的宋言之。
他低头喝茶,解释:“刚才没来得及扶,你,还好吧?”
我一听,到不好意思起来,笑道:“没关系,权当舒筋活血了。”
算了,说不定他不愿意这趟出行,却硬被阿玉派了来。
这样想着,也就释然。
“对了,它叫什么?”我转了话题,颔首朝路边示意。
宋言之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那黑马正睦邻友好中,与飞云崩雪一处悠闲地啃草。
“小黑。”他转回头,轻描淡写地抿口茶。
什么?
我想起当初与飞云崩雪开玩笑时叫它小黑的事。
疑惑地看他。
他又笑起来,看着我,轻轻吐出两个字:“绝尘。”
我赞道:“好名。一骑绝尘,超光越影。”
他不置可否,一笑而起:“走吧。”
再继续前行时,他的绝尘竟温驯了许多,飞云崩雪走它身边,也不见它再奋蹄撒野。
煤球。
我暗瞪它一眼,在心里恶劣地替它取个绰号,忍不住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宋言之看我一眼。
我说:“天气真好,对不?哈哈……”
宋言之看看天,又看看我,一笑,并不说话。
我抬起头,霍,居然起了大团大团的乌云,看看就要下雨了。
重又一路疾驰。
黄昏时分终于来到了一座城市,丰城。
宋言之说到丰城就一定要去清风楼。
清风楼有三绝,天下闻名:温泉;梅酒;清风居。
下马踩在平地上,刚迈步,我居然深一脚浅一脚如处舟中。
要不是宋言之眼疾手快,定会再次摔个瓷实。
“原来马骑多了,是连路也不会走的。”我得出结论。
宋言之半扶着我,只笑不答。
也是,看看人家这神清气爽、闲庭信步模样,与我的狼狈真是判若云泥。
走进去,原来房间已经订好了。
整个楼层,只两间房,门相邻,我东他西。
我房间门楣上有一匾额,道:清风。
不一会儿,敲门声起。
宋言之站在门外,手里拿着衣服。
干什么?
他笑了:“还没收拾好?走吧,泡温泉去。”
什么?
泡温泉?
他不等我回答,已自走进来,在我的包裹里捡了一套衣衫,将我一拉就出了门。
可怜我跛着双腿,直嚷着“慢点、慢点”。
他倒也真放慢了速度,很慢。
下楼,向后,走不多远,出现了一座池馆,上书:氤氲。
我跟着宋言之走进一道门,再走进一道门。
进去,我看一眼,飞快地退出来。
宋言之跟着出来,疑惑地问我:“怎么了?快走吧。”
我摇头:“不,你去吧,我回房间了。”
宋言之看着我,慢慢笑起来:“简非,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我脸发烫,口中分辩道:“谁害羞了?你看看里面,千只饺子一锅汤,不脏也会泡脏的。”
“千只饺子一锅汤?”他重复一遍,哈哈大笑起来,“真有你的。不过,不泡泡,如何解乏?走吧,进去吧。”
我一手抱衣服,一手抵着门,坚决不从。
只觉氤氲水气全是我的汗蒸发的。
宋言之突然低笑:“简非,你不会以为我要带你到那个池子里去泡吧?”
什么?
难道不是?
我抬了头看他。
他微微笑道:“最里面,有两间单独隔开的温泉池,是流动的活水。”
我松口气。
想想又问:“它应当还有别的门可通的,对不?”
他笑道:“有的。见你走路有些不便,原想抄个捷径。”
果真是段不太短的路。
两间池子,分别隔着。
池水汩汩流动,有硫磺的气味,并不浓郁。
难怪它出名,大约是因了某些保健医疗的作用吧。
浸泡进去。
不禁“嗷嗷”惨叫两声,随即烫着了似的站起来。
宋言之在帘外笑道:“刚刚忘了将这个给你,接着了——”
一件东西被抛进来,落在我身边。
拿起来一看,是盒膏药。
浅绿色,清清凉凉的香。
这家伙,他一定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叫了。
哼,也不提醒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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