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京遥他们落座后，旁边一个人把帷帽撩开，露出的正是桑五的脸。她伸手在桌底下指指对面那桌，两人一瞅，那儿坐着一高一矮两个小书生，弓着腰不住地探头探脑，那模样不像读书人倒像两个白天作案的小贼。霍三见他们的动作忍不住皱眉，弯腰摸个石子打过去，两只受惊的小鸟差点没从座上跳起，脑袋一转看过来。

    桑五用口型对着十五和十七：“太明显了。”

    十七小声“哦”了下，拽着十五袖子两人齐齐低下头，对面前的茶水作发呆状。

    桑五抚额一叹，霍三端起桌上的茶啜饮，目不斜视。京遥无意间瞥见她，发现她耳朵在轻轻地一动一动，像小动物。

    师姐的耳朵，会动。

    京遥摸了下鼻子，有些走神。霍三尚未注意他，她只是凝神以听力窥察街道那边的动静。倘若官府的人发出暗号，她差不多登时就能察觉。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往她耳朵上一捏。力度不大，霍三一怔，偏过脑袋看京遥，“做什么？”

    京遥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手指触到的耳垂既软又凉，挺小的，形状不错。他一时没忍住又捏了下，这回别说霍三摸不着头脑，连他自个都觉得是鬼使神差的。

    他缩回手，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脱口的话有种傻劲儿：“诶真好玩儿……”

    一旁桑五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你俩这玩啥呢？”

    霍三也一头雾水地与他对视，努力想研究她师弟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京遥装模作样清清嗓子，神色端庄地转过头去看街道，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干过。

    霍三没把京遥研究明白，干脆就不研究了，专心致志听动静。这时候闹市里人来人往，靠近城门的地方格外嘈杂，进城的人比出城的要多。碰上拉车的或挑担的，那几个明面上盘查的官差就会把人拦下来。

    看着有个挎一篮子鸡蛋的妇人几乎没怎么被阻拦就走出城门，还有些背包袱外出的百姓也顺顺当当过了城门，桑五忍不住问：“他们不挨个严加盘查，万一让那人蒙混过关怎么办？”

    于是京遥就给他指那些隐藏在熙攘人群中的眼线。别看此时人来人往与寻常无异，一般人出城绝不会想到自己至少要被十来个人扫视好一番。乍一看此间车水马龙光景，让人多半会误认瞒过官府视线是件容易事。

    他们在茶棚里坐了将近一个时辰，所有人容色平静，却都在暗中打量四周。昨晚上被那人逃走，此时不得不提高警觉。想来要碰上的人绝非他们刚下山时所认为的那般好对付。

    否则也不会出师不利。

    一大早出城的有不少都是商贩。有些货商领着整整一个车队，一开始还能一个接一个盘查，但是过了一会儿，运绸缎的运茶叶的押镖的，就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龙。两个带刀官差倒没有懈怠，可急着出城的人里就开始冒出怨言。有人壮着胆子在队伍后头放声催促，要守城官差快些放行。

    还有等不及的上来疏通人情：“几位老爷，我家主人就是那城西刘氏药铺的掌柜，是县令大人的堂姐夫。几位辛苦，这点小心意收下用作买酒钱。几位看能不能先放我们……”“大人，我们庄稼户都是本分人，明日嘉州城的市集要是赶不上，咱这一年就白忙活了。官老爷可怜可怜吧！”“您几位有所不知，我们绸缎庄这批货那是要呈贡的，万万耽搁不起呀。”

    城门口愈发嘈杂起来。

    霍三觉出一阵异常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还有一股茉莉与茶混合的清香隐隐飘来。扭头打量，是几个背背篓的茶农，戴着斗笠佝偻着身子打街那头过来。发觉城门口排上了队伍，领头的人明显一愣，然后垂下脑袋老老实实在长龙最末尾的地方站着。

    潜伏在人群中的捕快也注意到了这几个人，对街正卖包子的那位状似无意地吹了一声悦耳口哨，响亮短促。这是提醒前方同僚注意的信号。

    几个茶农仍旧等待着出城，模样很是老实。京遥坐在他们身后不远的位置，拿目光从头到脚将领头的扫视一遍，然后别过脸冲霍三和桑五摇摇头。

    “不像我们要找的人。他比那人矮多了，而且没那么壮。”

    在他身后的人中也并未发现和昨晚上那个体型相近的。除了他们全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笠，实在看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可疑之处。

    盘查的人加快了速度，出城的缓滞情形有所改善，车马复又在此地络绎往来。原本霍三已经将注意力放到接踵而至的车队上，此时却突然没来由生出些许怪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