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也回头看着仿佛被下了定身咒般的里绪,而同时,梅泽信二也正端详着这个让儿子征也非回到东京不可的女人。
她给他的第一眼印象非常好。身形苗条、脸蛋清秀,不说她已经三十岁,还真有点看不出来。衣着端庄朴素,站姿亭亭,虽然表情难掩惊讶,却没有夸张的反应。
他看得出来,她是位家教良好、气质高岗的女人。
“哎呀,哥,未来嫂子好像吓呆了。”今天的那实看来气色极佳,体力也恢复了八、九成。转头,她调皮的看着父亲“一定是老爸吓到人家了。”
“征也,”梅泽信二即使唇角上扬,也给人一种威严不可侵犯的感觉“快介绍这位小姐给我认识吧。”
征也轻拉楞住的里绪上前“父亲,她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高桥里绪。”
“高桥小姐,幸会。”梅泽信二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迎上他如鹰草般的眼神,里绪急忙的弯腰鞠躬“二代目,您好。”
顿时,室内一片静寂。
她楞了一下,不安且迟疑的打直腰杆,疑怯地左右看着大家。
为什么没人说话?她她说错了什么?还是犯了什么黑帮的忌讳吗?
呜,她又不是在黑帮家庭长大的小孩,哪知道黑道有什么奇怪的规矩?
“噗!”忽地,那实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接着,征也跟谅兵也忍俊不禁的笑了。
“我可以叫你里绪吧?”梅泽信二看着窘迫、不知所措的里绪。
“当然。”她连忙点头。
“里绪,”他直视着她,语气四平八稳地道:“你叫我伯父吧。”
“叫爸爸也行,大嫂。”那实跟她眨了眨眼睛。
里绪脸上一阵热,双颊立刻潮红,她以为今天只会跟征也的妹妹及妹夫碰面,没想到征也的父亲也在场。
她心里真的很紧张,不是因为他们都是黑道,而是因为他们对待她的态度自然得像是老早就认识她。
“都坐下吧。”梅泽信二说:“别站着说话。”
“是。”征也点头,然后拉着里绪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在父亲面前,征也是非常拘谨且守礼的。他自幼就接受严格的接班教育及训练,因此尽管是父子,在人前还是十分谨守分际。
那实则不同。她是梅泽信二四十六岁那年才得到的女儿,因为晚来得女而受宠,总是跟严肃的父亲没大没小。
谅兵刚走到病床边的椅子坐下,那实立刻扯了扯他的袖子。
“哥带了苹果来,削一颗给人家吃嘛。”她像个小女孩般向他撒娇。
“嗯。”刚坐下的谅兵二话不说的起身,持起礼盒走向vip病房后面附设的小厨房。
看见这一幕,里绪有点讶异。她以为黑道都是大男人至上的沙文主义者,却没想到不只是征也宠她,就连入赘梅、泽家的谅兵都如此宠溺那实。
“谅兵真是太宠你了。”征也不禁笑斥着妹妹。
那实不以为意的嘟嘴“梅泽家的男人哪个不宠老婆?老爸以前还不是很宠妈咪”说着,她笑视着仍然有点紧张的里绪“大嫂,你嫁给我哥准没错,他会把你宠得跟皇后一样。”
里绪傻笑,不知该回应什么。不过那实说得一点都没错,征也确实是非常宠她。
“咦?”这时,那实注意到里绪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忍不住惊呼“哥,你求婚成功了?”
征也白了她一眼“不然你大嫂大嫂的叫是干么的?”
“太好了!”那实拍拍手,兴奋地道:“老爸,您儿子终于要结婚了耶。”
虽然心里十分欢喜,但梅泽信二仍旧喜怒不形于色“征也,拜访过里绪的父母亲了吗?”
“还没。”他说。
梅泽信二沉吟须兴,目光一凝的望着里绪。
“里绪,”他问:“梅泽家的状况,你都知道了吧?”
里绪想,他指的应该是梅泽家是黑道的这件事吧?
“是的。”她点头。
“怕吗?”
“与其说怕,不如说很震惊。”她老实地道:“我一直到昨天晚上才知道。”
梅泽信二瞥了征也一眼,淡淡一笑“征也应该是担心吓跑你,才会一直对你隐瞒。”
这时,谅兵切了满满一盘苹果过来,先递给了梅泽信二,梅泽信二以眼神示意不吃后,谅兵才将苹果端给那实。
“我听征也说令尊跟令堂都是公务人员?”梅泽信二继续问。
“是的。”里绪不卑不亢地道:“家父跟家母已经分别从市公所跟国小退休。”
“要是知道女儿的对象是出身黑道家庭的小孩,他们恐怕会比你更震惊吧?”
她诚实地道:“呃,我想是的。”
“唔”梅泽信二再次沉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好一会儿后,他才又正视着里绪“里绪,征也已经脱离鬼若组了,今后就算鬼若组再有任何的危机,扛起责任的也会是谅兵,我向你保证,他跟黑道再也沾不上边。”
“伯父”
“如果令尊跟令堂有任何的疑虑或不安,我非常愿意拜访他们,并向他们解释。”
听他这么说,里绪不胜惶恐。“伯父千万别这么说。”她脸上浮现恬静的笑意道:“我对征也的爱不会因为任何事动摇,就算家父家母有任何异议,我也会想办法取得他们的同意及谅解。”
“父亲,关于这件事,您就不必担心了。”一旁,征也气定神闲地道:“我会尽快去拜访里绪的家人,您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老爸,您就别瞎操心了。”那实嘴里的苹果还没吞下就急着说话“哥那么狡猾,一定能搞定大嫂的爸妈的。”
“狡猾?”征也白了她一眼“吃你的苹果吧。”
“唷,你口气很差喔?”那实娇哼一声“我现在可是有人靠的。”说着,她瞥了谅兵一眼。
看见他们兄妹俩的有趣互动,里绪忍不住笑了。
“你们两个”梅泽信二微蹙眉头“真是让人看笑话。”
“不,”里绪敛起笑意“我只是觉得有趣,我跟我姊姊也都是这样斗嘴的。”说真的,梅泽家父慈子孝、兄友“妹”恭、全家和乐又温馨幸福,根本很难把他们跟黑道联想在一起。
“喔,对了。”突然,那实一脸认真的看着里绪“大嫂,你几周了?”
“蛤?”里绪一怔。
“你不是怀孕了吗?”
听见“怀孕”两字,梅泽信二也不禁激动起来“你怀孕了?”
看见伯父眼底有着藏不住的惊讶欢喜,里绪尴尬极了。尽管那实已经快生下梅泽家的继承人,但她想,伯父必然也非常期待儿子能早日结婚生子。
不过话说回来,那实怎么会知道呢?喔,一定是征也告诉她的。
想到这里,她恼怒地瞪了征也一眼,一副“你自己解释清楚”的表情。
“那是个乌龙。”征也只好说:“她只是月事迟了几天,就以为自己怀孕了。”
那实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里绪“大嫂,你不知道有验孕棒这种东西吗?”
“呃”唉,他们果然是兄妹,居然都说了同样的话。
知道是乌龙一场,梅泽信二眼底的喜色倏地消褪。征也看在眼里,明白了父亲对自己的期待。
“父亲,”他笑看着父亲,拍拍胸贿“我会加紧赶工的,以我的体力,很快就能追上进度。”
“喂!你你在胡说什么?”里绪满脸羞红,生气的瞪着他。
但在她窘得想找地洞钻的同时,大家都笑了。
长崎,佐世保市。
仅次于长崎市的佐世保市,是长崎县的第二大城,但除了一条长达九百六十公尺的步行街道外,并无其它特别之处。唯一能吸引外来客目光的就只有海,以及海上那零星分布却又数之不尽的岛屿。
可惜,佐世保的岛屿几乎都是不能居住的无人岛,除非自家有船,否则一般人是上不了那些小岛的。
不过也因为这样,反倒保存了岛上的自然风光及生态环境。
里绪的家距离市公所不远,是一栋两层楼的木造老房子,极具怀旧风情。
他们回老家的这一天,雨下个不停,到处都湿答答的,两人共撑着一把伞,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喂,”接近老家时,里绪不放心的叮咛着“待会儿别乱说话,我爸没问,你就别说,知道吗?”
“放心,我会搞定的。”他自信满满地。
“我就怕你这样说。”她神情严肃地交代“总之,不三不四的话都不许说出口。”
“小姐,我可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你当我是末开化星球来的外星人吗?”
“又耍嘴皮。”她眉心一挥,严正警告“要是搞砸了,你自己看着办。”
望着她,征也不禁感到无言。看她紧张兮兮的,难道她爸爸真的很难搞?再穷凶恶极的流氓他都见识过也搞定过,还会怕一个平凡老百姓吗?
来到家门口,里绪竟莫名畏缩起来。虽然她已经打过电话跟爸妈说她要带结婚对象回来,但一想到爸爸可能会对征也做身家调查,她就不免忧心。
“干么不按电铃?”征也这么问着的同时,已经伸手按了电龄。
里绪连阻止都来不及,只能瞪大眼,气恼又无奈的看着他。
大概只是从一数到五的时间,门就开了。
“小绪?”迫不及待前来应门的,是前几年从国小退休之后,就在家送养花弄草、从事香草研究的高桥妈。
“妈,我回来了。”因为在意母亲对征也的第一眼印象,里绪不觉有点紧张不安。
“高桥妈妈,您好。”征也弯腰一欠,恭谨有礼地道:“我是梅泽征也。”
“喔,是梅泽先生”高桥妈看着眼前高大俊朗、气宇轩昂的男子,十分满意。
“叫我征也吧。”
“可以吗?”高桥妈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来,快进屋里坐。”
见母亲对征也的第一印象似乎不错,里绪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只要过了父亲那一关,就天下太平了。
进到客厅,只见戴着老花眼镜的高桥爸坐在木头长椅上,手上拿着将棋攻略,一边看书一边下棋。
“老公,小绪回来了。”高桥妈语气兴奋的说。
“爸,我回来了。”看着仍专注下将棋的父亲,里绪心跳得厉害。
“嗯。”高桥爸沉声一应,慢慢转过头来。他拿掉眼镜,细细地打量站在女儿身边的男人。
“伯父,您好,我是梅泽征也。”征也态度从容不迫地说。
高桥爸沉默的看着他,两只眼睛就像扫描机般把他从头到脚的看了几遍。
“长得真好。”高桥爸说。
这明明是赞美,但不知怎的,里绪却觉得不太妙。
“男人空有外表是没用的。”果然,高桥爸用辞严厉又直接“你这想娶我女儿的家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听过吧?”
听见丈夫这么说,高桥妈尴尬得笑不出来“老公,你怎么”
“你会下将棋吗?”高桥爸像是听不见妻子的话,劈头就问征也。
闻言,里绪心头一惊。她从没听征也提起过他会下将棋,她猜想他搞不好连“大富翁”都没玩过。
“爸,那个”
“伯父如果不嫌弃,请指教晚辈一局。”
“征、征也?”里绪惊恐的看着沉着冷静的征也“你不要勉强”
他却给了她一个“包在我身上”的微笑,走上前去。
高桥爸看着他,嘴角有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开局吧。”他笑问:“需要我驹落(让子)吗?。”
征也唇角一勾“为求公平,伯父跟我还是站在对等的位置上切磋棋艺吧。”
“哼。”高桥爸哼出鼻息,不置可否的笑了。
“打入。”
“香落。”
“二枚落。”
“王手。”
“必至。”
里绪跟母亲在一旁紧张观战,即使是凉爽的雨天,两人还是吓出一身冷汗。在高桥爸跟征也过招之间所喊出的奇怪用语,她们母女俩一个字都听不懂。不过从高桥爸眼底的焦虑及眉心的薄汗看来,她们大抵可猜出谁略胜一筹。
里绪真是大大的吃惊,在一起两、三年,她竟然不知道征也藏了这么一招?
原来他那双手不只会做工、打架、摸她,还可以下将棋喔,不,下将棋用的是脑袋。
而他,真的有脑袋。
看着看着,她克制不住地以崇拜的眼光注视着他。
“我输了。”尽管有点呕,但高桥爸非常有风度的认输。
“承让,谢谢伯父赐教。”征也低头致意,脸上没有一丝骄傲及自满。
高桥爸看着他,沉默了两秒钟。
“你的将棋是跟谁学的?”
“家父也喜欢将棋,我从小就常跟他推演棋局。”征也真没想到终有一日,将棋这玩意儿会派上用场,小时候父亲抓着他下棋时,他不知有多不愿意呢。
“有机会,我或许可以跟令尊”高桥爸话未说完,几滴水突然从天花板落下“答答”几声的打在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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