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叫小李他们进来吧。”在那之前,梁大姊手脚伶俐,所有菜肴全另外夹了好大一份,堆成盘间小山,摆向红枣手边,这样就不怕那群男人下手不留情。
“喂闪小子们,吃饭啦,洗干净双手才许进来呀!”大婶吐喝去了。年轻男人们应声,乖乖照办,摆下手边用具,到后院去打水,清洗手脸。
红枣目光仍落在窗外。
那一方景致里,空无一人。两日之前“龙四”曾站在那儿,挨了她一阵竹帚乱打
“龙四”离开沇川镇了吧?被她那日的话语,吓坏了吗?他瞧起来不似胆小之辈,然而,胆再大又如何?
人,皆有无法挑战的限制,例如,与河神相争。绝不可能胜出的较量,连去尝试都无须。那反应,教她有些诧异。
也许,正因他没说半个字、没面露退却,才让她误以为他还会再来。
她是在期待吗?期待他有所作为半夜拉着她,逃出沇川镇?不,这种期待,她没有,她也没打算逃。
“还在瞧谁?”平安姊见她发怔,轻轻喊她。
她回过神,屋内的每双眼全盯着她。她不可能道出跃入脑海间,教她分心的“龙四”于是,笑着摇首,说了无伤大雅的小谎。
“今年的枣,生得真好,树上满满结果,以后还请大家替我多多照顾它们。”
“这妹子放心,一切有我们,不会任由它们自生自灭。”梁大姊口气微噢。
“好饿好饿,哇——菜真丰富,有黄嫂子的家传汤面,还有每回一上架,就给抢个精光的梁家蹄膀!我们真有口福。”小李一帮子男人进屋,惊呼连连,一扫屋内短暂的惆怅。
“吃相好看些!别用手去抓菜,干净点!”大婶骂人声清脆响亮。
“红枣妹子,晚些要来晒枣子,是不?”小李盛了一大碗面,喘哩呼噜吃起来。
“嗯,今日阳光温暖,晒枣子正好,我也来帮忙。”红枣笑道。
“别别别——你十指修得漂漂亮亮,也染好颜色,哪能再做粗活?丢给男人们去做。你呀,坐着休息,偶尔动嘴,指挥他们两句就好!”所有大婶大姊持反对意见,换来小伙子们抗议,可没人理睬他们。
红枣低头,看着十指淡淡的粉嫩樱色。
神奇的药水,将她的双手滋润得又柔又嫩,不似一双辛勤劳动的手。
垂在胸前的发丝,腻亮丝软,泛着花儿香气,连她都嗅到自己一身的芳馥。
一切的美好,只为昙花一同的短暂。
为迎亲做的准备。
她没有掉下半滴眼泪。
不像平安姊姊,一边煮面,一边悄声哭了,端面出来时,双眼红通通的,也不若林大婶,昨天进屋前,还在绿径间抽噎哭泣,断断续续,传入红枣耳内。
她哭不出来,即便知道自己所要面临的命运,眼泪,仍是干涸。
或许,尚未到恐惧之际吧?
当她坐上花轿,投入冰冷的流川,那时,她会怕得哭出来也说不定。
笑着自己的多心,明知自己根本就
她轻摇着头,不再胡思乱想,静静地吃着碗中美食。
那些滋味,却怎么也记不牢了
“真会跑的家伙”
龙四,不,是蒲牢,伫立川水冲刷的河中大岩上,背脊直挺,任由激涌河水溅温衣裤。
双手梳竖一头散发,是恼怒时的本能动作。
“什么沇川河老爷,不就是条河蛟吗?!胆敢冒充白龙,在外头招摇撞骗,学人类娶起老婆来。”他吟声。
蒲牢托着后颈,脖子扭扭,脑袋甩甩,追丢河蛟的窝囊气,全发泄在上头。
“本想打得它没命去婴妻,这么一来,那颗小红枣就是我的了,结果错估它的逃跑速度,没能逮到它”啧,太小看河蛟,不当它是一回事,粗心惹祸。
只要河老爷放弃娶我,我就是你的。为了这一句,他可是拼了。只要河老爷放弃婴我,我就是你的。她娓娓道出,她的声音,她的神情,还有她瞅着他瞧的眸光,他记忆深刻。他以为,她那时准备哭了呢。但没有,她的眼睛水汪汪,并不是泪水,纯粹是乌亮的反灿。
幸好她没哭,他最讨厌,也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滴答掉泪的弱小生物,雌雄皆然。什么未语泪先流、什么梨礼带雨、什么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咽只会用眼泪来吓人的家伙,他很不齿,他没有耐心去哄谁别哭。无论公的母的,有自保能力者,他才看得起。
“那种小东西,一碰就会碎,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想起名叫红枣的女娃,他不禁喃喃自语。那么弱、那么软绵,手腕、颈子和柳腰纤细无比,连打人的力道,也教他嗤之以鼻的无力。
这种小动物最最可怕,怕捏碎她、怕吼坏她、怕她不堪一击。
“女人,还是像长鲸一族,皮粗肉厚,强壮威武点的好。”他自己边说边点头,一副体验深刻的嘴脸。长鲸族的雌鲸,个个强悍健壮,别说是河蛟,龙子都不放进眼里。
雌人类怎会完全不一样?娇小可爱,白玉娃娃一般,精雕红琢,也易碎脆弱,对于他这种粗手粗脚的鲁性子,只能敬谢不敏,能保持距离,最好。省得一挥手、一转身、一个喷嚏,就把人给弄坏了。好吧,要保持距离,他知道,这样的距离,足够了吧?
没逮到河蛟的蒲牢,回到那间小茅屋,站得有些远,透过茅屋窗口,勉强看见她的身影。
围着她的镇民,好不容易全离开了,只剩几名男工留守屋外路径口,不着痕迹地看顾她,避免节外生枝,在最后关头让她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