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驰笑了笑,一摆手,便有随军的宦官接过了孝敬,雍驰缓缓地道:“你有心了,朕今日告诉你,有朕在,古骜便不敢染指巨鹿。”
“皇恩浩荡,臣等多谢皇上。”他们又拜了一拜。
那些江南的世家族长们站在一边,互相望了望,也跪下道:“臣等愿追随皇上左右,唯皇上马首是瞻!”
“朕这仗……”雍驰令人拿出一张已经写好的檄文,看着众人道:“……是为世家打的,诸位在这里签上姓名。从今往后,我等同仇敌忾,尔等也当率族子参军,任朕调遣。”
“老臣第一个签名!”适才那个济北郡的老臣上前一步,济北郡诸人立即跟上。巨鹿郡随之,江南世家几个族长唯唯答诺,都一一签了名。
“祝皇上明日旗开得胜!”他们轰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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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骜这夜没有睡,虞君樊在旁掌灯,外面的雨势渐小了,虞君樊在帐外滴滴答答的落雨声中轻唤道:“睡吧。”说着他抚上古骜的背。
古骜抬头望了虞君樊一眼,收了笔,在冉冉的烛光下微笑:“……石敕这篇文章改好了,你看看?”
虞君樊凑过身子,吹了吹墨迹,对古骜道:“……你加了好长一段。”说着默读下去。
古骜拿起手边的水碗,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擦了擦颊边的汗:“石敕笔法犀利狠辣,我倒是小看他了,骂雍驰骂得太绝,我在后面加这一段,不仅是骂雍驰,也把我们的主张写一写。天下这百年来,兵戈四起,没有太平、即便有一时的安静,也不过是乱世中片刻的小憩。要结束乱世,便一定要平世庶,世庶不平,天下便不平。‘太平’二字,本就是说,人间不可不平,人不平,心便不平,心不平,便有动乱。石敕是骂雍驰无道昏聩,我是责雍驰不知历史积弊,也不知未来何去,更没有革新的勇气。书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他不知天命,一味与天命作对,如何当天子?汉军便是要替天行道,彰天命!”
虞君樊笑了笑,放下手中绢帛:“写得真好,你也该睡了。”
古骜道:“我再润色一下。”
虞君樊叹了口气,在古骜身前坐下,两人面对了面。
“当年,我父亲写文章也是很好的,可他还是没能抗得过世家间形成的亲密无间的藩篱,不是吗?”
古骜一怔,缓声道:“我知道……”说着他抬手摸了摸虞君樊的发:“我知道。令尊被人暗算而亡,所以你与义父便练成了天下都难防的暗曲,不过是为了今后不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令尊拜山云书院出师的义父为师,通于文墨,可最终还是不敌世家,因此你也从未来山云书院求学,而是苦练部曲。你继承了他,发扬了他,也在为他之事修补。只是……”
古骜苦笑:“我从小是从芒砀山里出来的,我总想着有一日,站在山巅,大吼一声,四海都有回音。我与你不同,我是读书人嘛……读书人,就有这样的毛病。你今晚容我再看一看。”
虞君樊笑了,推古骜的肩膀:“你是读书人,我是舞刀弄枪的粗人。”虞君樊的笑清淡了下来:“你现在病了,又熬夜写这个,明日肯定有大战,你还不好好养息?今后这些文章之类,你再别操心了,石敕既然写得不错,你交代个大意,以后便让他去写。”
古骜看了看虞君樊的神色,放下了笔,道:“那我听你的。”
虞君樊去拿毛巾拧干了,给古骜擦了脸,让他躺了下来:“快睡罢。”虞君樊吹灭了一柄明烛。
“君樊……”古骜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外面的雨停了,风吹在帐外,哗啦哗啦。
虞君樊问:“怎么?”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什么包裹了起来,是古骜温暖的掌心。
“君樊,你在焦躁……是因为明天的大战吗?”古骜问。
虞君樊沉默在暗夜里,半晌没有说话,终是道:“我哪里是为了大战,我经历的战斗还少么……可我从前经历那些的时候,要不然是没认识你,要不然,你也没生病。你没生病,我心里便有底,什么也不怕,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可以,但现在你病了。我……我也许是有些焦躁……”
古骜笑了笑,声音传来:“不要怕。你不是命带天罡么,怕什么?棋走到这里,雍驰能调动的卒子已经很少了。无外乎就是那么几个世家。那几个世家虽然有亡我之心,可奈何他们手下的副官将校都是寒门。我说的天命,并不是平白无故,这是百年来,用血得到的必由之路。时势使然,没有我做这件事,也会有别人。所以你不要以为现在寒门的大好局面,是我一个人一手造就,我病了,仿佛你便没了主心骨,不是这样。你的凭仗没有一丝一毫的削弱,反而增强了,那便是大势。与我生不生病,没有丝毫关系。”
虞君樊顺着黑暗中的声音,摸到了古骜的脸,指尖轻轻地勾勒着轮廓:“抱歉……你病了,我却让你担心,令你说了这么多……”虞君樊叹了口气:“我……我从小命带天罡,与我亲近的人,总是会……这次你为了为我引开雍驰,受了这么重伤……医者之言虽不可尽信,可他却说你……”
古骜轻声道:“那天我都听到了。”他握紧了虞君樊的手:“……君樊放心,你不克我的。我命格贪坐杀狼……”
古骜感到虞君樊的身体细微颤抖了一下。
“你……你命格……真的贪坐杀狼?”虞君樊此言一出,便捂住了嘴。
“我爹给我看的。”古骜轻道,“从小,他就喜欢给我摸骨,也相面。”
“从前……从前就有人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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