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脑海,画面破碎而荒诞,口琴的吟唱却在这片混杂从未中断,显得格外清晰。
似乎有一个人曾为你吹响了手中的口琴,你从未听过如此优美的声音,区别了那些冰冷、干瘪的仪器嗡鸣,像风低浅的吟唱,你从这些轻灵的音符里看见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景象,那些被银色钢铁隔绝开的白桦林、云雀和沉静夜色。
他想念家园,深蓝色的眼睛变成了自己魂牵梦绕的家乡的夜晚,他把这首歌送给你,让你忘记了痛苦和孤独——至少是一首歌的时间。
你曲起掌心,任由记忆牵引着自己吹出熟悉的曲调。
口琴的音色是微凉的,不同于人们外套上抖落下的冰雪,也不同于包围着你钢铁,是风吹拂过脸庞,卷来的湖水的湿润气息。
你沉浸在悠扬的曲调中,虽然这首歌是来自异国,却已经成了扎扎实实的中国歌曲,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会哼唱,会在亚热带的世界里认识那个有些陌生的高纬国度,拥有冰雪、云雀、绿松石和白桦林的国度。
一曲毕,你意犹未尽地停下吹奏,却听见了卡尔维诺轻声附和着缭绕在空气里的尾音。
“,,,
……”
你抬头看着卡尔维诺,“你想起什么了吗?”卡尔维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没有反应过来,你很有耐心地重复:“你刚才说的是俄语,没有注意到吗?就是这句: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在这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不过我更喜欢这一句:小河静静流微微翻波浪,水面映着银色月光,一阵轻风,一阵歌声,多么幽静的晚上……是不是会想起你的家乡?不过我的家也很美,和现在截然不同……算了,说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笑了笑,起身把口琴递给卡尔维诺:“我不需要这个了,这个和讨论我沦陷的家乡一样毫无意义,卡尔维诺,这个,就送给你吧。”
卡尔维诺盯着你,表情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晦暗,但你知道他无非是一个神情——面无表情、面无表情、或者面无表情,要不是这几天你已经摸清了这个面瘫的性格,还真会以为他是过度高傲(途中卢卡斯就差点因为这种“高傲”和他打了一架)。
你们僵持了一会,两个都习惯于沉默寡言的人是不可能有谁来率先打破僵局,你尴尬地咳了一下,正准备把口琴收回来,卡尔维诺就迅速扯住了你的手臂。
“我觉得你会需要这把口琴,”他说:“现在我先帮你保存着它,等你什么时候需要了,就来找我。”
你微妙地看着眼前的银发青年,这个人你还没有认识到三天,你却莫名地感觉到他很了解你,你也很了解他——你肯定是在梦中认识的他。
“好,谢谢你。”你抿起嘴,说,“很晚了,去睡吧,明天还有无穷无尽的舟车劳顿。”
“可我觉得你还是不开心。”
好吧,他肯定有透视眼,你的确还是忧心忡忡,但你不可能承认——你承认了就输了,于是你瞪大眼睛,反问:“你那里生出这种认识的?你没看到我轻松的表情吗?这些东西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如果有,也应该是代叔看出来的,而不是你……”
“我知道,”卡尔维诺抓紧你的手臂,“你也知道。”
这个家伙真是怪力,你的额角抽了一下,心里又给这个家伙添上了个“倔驴”的标签,“卡尔维诺,好了好了,我不开心,对,我不开心,但这种小事睡一觉就会解决一切……”
“这不是小事,”卡尔维诺重复:“这不是小事,你需要安慰。”
“安慰?噢不不不,我不需要,完全不需要,我连心理医生都不需要,我有最强大、最最强大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