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我压抑的心。怅然若失的我不吃不喝,整天无精打采,精神已经崩溃,身体越来越痩,似乎徘徊在弥留之际。父母都已明白,我的病是心病引起的,必须从心病医。为了使我躲避一下生活落差的打击,医平我心灵上的创痕,父母无奈地抱上我,决定到北京的房东家住一住。
听说要回北京,我的心为之一振,但身体还是软绵绵的。在去北京的路上,怎么乘车、换车,我无心理会,因而路上的风光、北京的繁华景象没有再一次留在我的脑海里。只是记得快到房东家的时候,母亲告诉我:“前面是建国家了。”“建国是谁?”我全然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伙伴了。一两个月的时间,让我对曾经生我养我的地方一切都感到陌生了。到了房东太太家里,只见太太身子瘦瘦的,背驼驼的,声音很柔细。太太热情地、慢慢地抚着我的头和脸。我太疲惫了,想睡一觉。太太怕我着凉,给我铺了狗皮褥子。我一觉醒来,顿感精神倍增,心情骤然开朗起来。这次回北京,让我这棵第一次遭到狂风巨浪打击的小草,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从而在以后的航程中适应了在风浪里的沉浮。一场大病也就这样除去了。
回到家后,我不再在乎生活的落差了,或许已经知道真的回不了北京了,于是渐渐地学会了回乡入俗,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捏泥人和捏泥汽车上。那时的农村孩子,玩具很少,为了弥补不足,每个孩子都做着自己喜欢的玩具。或许我从前很少接触过泥,玩泥对我是一种新鲜事物;或许城里的汽车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总是没完没了地捏汽车。有小轿车、大卡车,更多的是公共汽车。冬天在屋里捏,火炉上烤;天暖和了在院子里捏,各种汽车摆满一窗台。后来一个小朋友大概太羡慕我的这些形状各异的汽车了,竟偷走了很多很多,以致好长时间羞得不找我来玩。当时我还在纳闷,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自己做呢?我并不知道做这么多五花八门的车,对于一个见了汽车新鲜地跟着汽车跑的孩子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我捏的“公共汽车”里都坐满了人,以使这些泥车摆脱沉闷,生动鲜活起来。一次母亲不小心摔坏了我的一辆车,发现里面坐着四排泥人,一下逗乐了周围的人。现在想起那些汽车来,真像一个个“泥棺材”然而,正是这个捏泥人的经历为我后来学钳工、木工等技术铺垫了优越的基础。同时,通过捏泥人,让我的心情也彻底地平静了下来,吃的差,穿的不好,没钱花,仿佛我的生活里天生应该是这样。一天,一个卖豆腐的问:“你们买豆腐吗?”“不买,我们家没有钱。”我干脆地回答说。
生活在急转直下是痛苦的,但时光的长河已把它冲刷而去,消失在了长河的浪花里。我的脑海里已找不到更多当时自己留恋城市的心境和情感,找不出更多因生活落差给我儿时的心灵带来的苦闷和愁怅。如果没有这次生活的动荡,我记事的年龄或许会晚一些。但儿时的记忆往往起于苦涩的开始或生活的重大变迁,而九分苦涩又留予了时空的长河,只有一分能够帮我找回几许儿时的记忆。
舟自漂泊水自流,小舟任沉浮。我的这只小舟或迎着阳光,或披着月亮,或冒着风雨,时缓时急,时平时巅,正在时空的长河里飘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