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最有可能正确的一种猜测——这些都是普通的种田良民,躲起来暗中窥视乃是因为对他们又畏惧又好奇。
因为此次回京并非行军打仗,再加上楼重和楼夫人年事已高,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队伍走得比较慢,太阳还未落山之前就必定要找到府城或是县城驻扎休息。
和途径村庄遇到的情况一样,每一个临时驻扎的小城主街俱都是安安静静、不见一人,而许许多多的房屋和街角又都探出无数双窥视的招子。
无一例外。
真是奇了怪了。
尚书右丞郑青阳也是一肚子疑问。他从镐京出来的时候,这些府县可不是这样子,明明有很多人跪在地上可以让他显摆官威的!
当这种疑惑无人可以解答而持续积蓄到顶峰时,终于有一天,司马妧忍不住拦下当地来招待的县官去路,沉声质问:“是你令此地百姓不得出门?”
冰冷沙哑的女音一出,县官的腿肚子没来由地一抖,就势跪在地上:“小臣不敢。”
“那为何吾到此地,除了县中官员和仆役,不见任何百姓踪影,倒有人频频在背后窥视?”司马妧追问。
她的声音沙哑,不似寻常女子。为免吓着接待的官员,她不经常说话,反正事情都有郑青阳或者楼重代劳。
此时她连发一串质问,站在她身后横刀立马的七十卫兵亦是十分好奇,心痒难耐,纷纷侧头向县官看去。
结果在县官的眼中,便是这七十大汉凶狠地盯着自己,似乎自己如果不好好回答公主的问题,他们那杀过胡虏的刀就要齐齐砍向他的脑袋。
于是县官的腿肚子抖得更厉害了:“他们、他们都是敬仰大长公主殿下、殿下的威严啊……”
司马妧奇道:“所以他们透过门窗、墙缝来观看吾之‘威严’?郑右丞,吾二十年不出关,不回京,倒不知如今关中的风俗竟变得如此奇特?”
郑右丞捻起胡须,笑得有些尴尬:“这个、这个……嘿嘿嘿,老夫年纪大了,不清楚,不清楚。”
他不是不清楚,而是不敢说。
其实他在县官说敬仰“殿下威严”的时候,心里就明白过来了,八成是关于大长公主杀人如麻、凶悍非常的谣言流传太广,关中平原的这些百姓无人不晓,所以一旦知道这进京的队伍乃是司马妧的,立即家家闭户,如临大敌。
可是闭户就闭户吧,透过缝缝眼眼偷看又算怎么回事呢?
还不是好奇,好奇传闻中那个样貌吓人又草菅人命的女将军、长公主到底长成啥样?
这些郑右丞都猜得到,可是他哪里敢说。
他也怕这位军功赫赫的大长公主一怒之下砍人啊。
不过,郑右丞不知道的是,队伍每经过一地,离开之后,那个地方又会掀起一阵热烈讨论长公主的*。什么“长公主殿下的五官生得真好,英气勃勃”,什么“她的身材修长高挑,根本不是虎背熊腰,好看极了”,又或是什么“长公主治军可严呢,她手下的卫兵拿了东西都给钱的,从来不骚扰我们”……
诸如此类的,这些原本亲眼所见的事实,经过一番添油加醋后,渐渐传到那些司马妧没有经过的地方,然后又传越神,譬如:“长公主美貌非常,气度高贵,乃是天上武曲星下凡,注定百战百胜,是老天赐给大靖的女战神!”
诸如此类。
从一串谣言变为另一串谣言,总之是止不住的。
在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怪异气氛下,长途跋涉的这支队伍终于站在了帝都城下,朱雀门前。
此时距离幼年的司马妧离开镐京,已过去二十年。
☆、第16章
高峥今早天未亮便起床了。
前日从父亲口中得知,大长公主的队伍离镐京只有几十里地,估计今日即可抵京,他足足两个晚上没有睡好觉。
幼年的记忆已经模糊,唯有一些片段十分清晰,印象深刻,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高峥记得自己在冰冷的湖水中绝望挣扎,是谁有力的手臂将他托起,朦胧中又是谁软软的唇对着自己的嘴吹气,默默注视他狼狈地吐出脏水。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已经是二十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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