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请自己用饭,眉眼间甚是和善。听下人说大舅嫌弃贺氏啰嗦,不爱多与她说话,晚上基本在两个姨娘与通房丫鬟那里歇着,很少进主院。
即便这男人如此薄情,可一旦出了事情,还是有人在替他奔走。相宜有些为难,想着贺氏那和气模样,又不好拒绝她:“你带着她进来罢。”
贺氏穿了一身暗绿色的秋衣,头上只戴着两只簪子,十分的简单朴素,走到相宜面前,贺氏伸出了两只手,紧紧的拉着相宜不放,那圆胖的手腕子上,只得一个老玉镯子孤零零的在晃荡。
“相宜。”贺氏的嘴唇微微发抖,看得相宜有几分难受,她想说几句话来安慰贺氏,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她不能开口,开了口以后,贺氏指不定就要请她去知府衙门求情,将钱沐阳给放了。
虽然说自己没被劫持走,可将钱沐阳给放了,实在太对不住自己今日受的惊吓。相宜打定了主意,先不接口说话,看贺氏究竟准备怎么说。
“相宜,你能不能帮个忙?”贺氏的眼睛里露出了几分愁苦出来:“你去知府衙门……”
“舅奶奶,这可不好办,舅老爷做的是违法乱纪的事情,竟然想抓了我们家姑娘去卖到西北那些土窑子里头去,我们家姑娘又怎么能开口去替舅老爷求情?”连翘见着贺氏马上就要说到求情的话,十分着急,赶紧在一旁插嘴,打断了贺氏的话头:“舅奶奶还是先回府去替舅老爷准备几身换洗衣裳,免得他在大牢里住着没衣裳换。”
贺氏抖抖索索的摇了摇头:“不,我不……”
“不也没办法了。”连翘望了相宜一眼,见她站在那边不说话,知道她心里正在想着如何拒绝,索性来做个恶人,将这黑锅儿往自己身上背:“舅奶奶,这个真怨不了我们家姑娘不帮忙,是不能帮忙,舅老爷现儿是犯了法被抓进去了,可不是我们家姑娘说一句话就能放出来的,总要能在谭知府面前说得话起得人才能去开口罢?舅奶奶,你还是去找别人试试看,或许还有些希望。”
贺氏哀怨的看了相宜一眼,好半日才抖着手道:“相宜,你是个好孩子,你听我把话说完。舅母不是来为难你的,舅母只是想着,请你去知府衙门说一句,莫要判去西北流放,就到华阳做苦役便是,十年十五年的,随便知府大人判了,谁让他鬼迷心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自己的外甥女也能下得手去,说出来真真丢人,我本来都不好意思过来找你的,可是总得要为家里着想……”
“什么?”相宜有几分吃惊,见着贺氏絮絮叨叨的还想往下边诉苦,不由得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说要去衙门讲,给大舅判苦役?”
“是。”贺氏点了点头:“他自己做下的错事,可不该由他自己承担?”
☆、68
贺氏对于钱沐阳被抓,一点都不介意,实在出乎相宜所料。
连翘听说不是要来求情放人的,脸色好了不少,立刻热络的笑了起来:“舅奶奶,方才都是我不好,有些心急,所以说了些对不住的话,还请舅奶奶不要介意。”
贺氏带着些许哀愁望了连翘一眼:“不碍事,本来就是我们家理亏。”
连翘扶着贺氏坐了下来,又一阵风般跑出去沏茶,贺氏望着连翘的背影,一脸的苦笑:“你这丫鬟着实是个得力的。”
相宜陪着笑道:“可不是,自从她过来,还真做了不少事儿吶。”
“相宜,舅母也不瞒你。”贺氏一脸愁容:“以前没分家,公中将各房嚼用都给包了圜儿,我们也用不了什么银子。你大舅喝酒赌钱,就从那些铺面里暗地里克扣些。可没想到被你那继外祖母撺掇着分了家,你大舅还算强横,分了五间铺面,家里住的地方也宽敞,我原以为这日子也该好过,五间铺面里有三间派了管事打理,还两家租了出去,一年马马虎虎能凑上万把两银子,紧把细用倒也凑合。”
“一年才一万?”相宜有几分惊讶,这五间铺面也不知道在哪个地段,平摊下来一间铺子一个月只能挣两百还不到哪。只不过这铺子经营也得看人去,像刘妈妈与翠芝,那时候在东大街开铺面,一个月才挣了二十多两银子,相比之下,一个月挣两百也算多了。
“可不是才一万?”贺氏愁容满面:“出租的那两间在城北门口那里,一个月租不过三四十两银子,其余三间铺面都在南大街与北大街,能挣出这么些银子已经不错了。”
“舅奶奶,喝茶,喝茶。”连翘笑嘻嘻的将一盏茶捧着进来:“尝尝才进回来的黑茶,这个喝了能清肠润肺,还能让人身子清减吶。”
贺氏接过茶盏,揭开盖子,心不在焉的喝了两口,眉头紧紧皱着,没了声息。
这钱沐阳有两个姨娘,每人都生了两个孩子,贺氏生了三个,现在最大的表兄已经有十五岁了,眼见着过两年就要娶妻了,这七个孩子嫁娶的花销,就不知道有多少了。若一年只能弄出一万两银子,吃穿嚼用都要从这上边来,最多能省下个三四千两,省十年,也就三四万两,如何还能手头宽裕的娶妇嫁女?
“你大舅舅,”贺氏沉了沉气,这才慢慢的说出口来:“每年一万两银子里头,他总要拿去四五千两,我劝他不要拿着银子起喝酒赌钱,他还不乐意,只是吼着我,若是我再说,他便将我给休了……”贺氏说到此处,一滴眼泪掉了下来,落在了那盏黑茶里,茶水面儿上边,一圈圈的涟漪。
相宜无奈的望着钱氏,她也是吃够了苦头,全心全意为家里盘算,却被钱沐阳这般对待,实在是不应该,难怪她过来求自己,让谭知府判钱沐阳十多年苦役,这样他就不会再到家里胡闹,把个家底儿折腾空了。
“相宜,舅母也不怕你笑话,这家里的丑事都说给你听。”贺氏见着相宜一副同情自己的模样,眼圈子红了红,忽然间满腔心事都要破口而出,这些话她日日埋在心里,都没个说处,只觉得自己堵得慌,可又不知道该与谁来说。
现儿面前的外甥女还没得九岁的人,半懂半不懂的时候,自己跟她诉诉苦,她睡一觉以后,转头就给忘记了。贺氏捏了捏那茶盏杯子,实在忍不住那些苦处,开始一一将钱沐阳的不是说了出来:“去年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注银子,倒有小半年没跟我开口要过,我本以为他良心发现,知道要替儿女攒下些银子来,可是没想到过了中秋他便回了原样,每次回来就问我要银子去赌钱,好像从来就没赢过……”
相宜心中敞亮,去年那笔银子,肯定是他去华阳知府告状得的好处,手中那些银子用光了,自然便又要来讨要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管事将这一年的利钱送到府里,一共是一万一千两,他一张口,就问着要分一半。”贺氏含着泪,心中实在委屈,那时候她跟他苦口婆心讲道理,一府的人要吃饭穿衣,过得几年还有七个儿女等着要办喜事,到处都要用银子,不紧把细用怎么对付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