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见这对中年夫妇神情很是谨慎,脸色郑重,便使眼色让冯奚、丁义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离开,厅里只剩下梅路、梅林和梅绢。
双方重新见礼坐下,这中年夫妇见梅林如此知情识趣,心下也松了一口气,他们的来历实在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不过他们也奇怪为什么这么些大人都离去了,独留下一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孩,只是他们以为这是梅林宠着自己的孩子,也就没有格外在意。
梅绢其实也不想在外人面前显得太特别,要离开的,是梅林拉了他一把,梅绢知道这是想让他参谋这些人的去留和处理,也就没走。
这中年男人坐下后说道:“落难之人吕蜴,先父吕公不韦,月前为暴君嬴政毒杀,我与兄惠各带一支亲族分别逃难,我等一行五百余人,由咸阳一路入蜀,在蜀境遭到暴君所遣追兵追杀,得死士死保逃入巴境,又在巴境为巴军围追,幸得贵属相助,仅存一百多族人逃来此处。”
吕蜴说得简单,其中的内情和艰险自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几乎所有的史书都说吕不韦是服毒自杀,其实象吕不韦这样的商人,经历的危机无数,就算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可能自杀的,何况他还畜养有门客武士三千人,财宝无数,怎么也会不筹划外逃,以图东山再起?此时吕蜴说的才是实情。
梅林和梅路虽居深山,对吕不韦在秦国的地位也是知道的,想不到曾为秦王政“仲父”的文信侯落得如此下场,不免唏嘘。而梅绢对吕不韦更不陌生,他奇货可居的故事,可是流传后世,他也知道吕不韦是死在秦始皇的手中,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想不到自己居然在这里碰到吕不韦的儿子,和他的族人。
“原来是文信侯的族人,失敬!”梅林站起身,向吕蜴长揖道。
吕蜴连忙起身还礼道:“文信侯之名,梅王不要再提,徒增羞耳!如今我等不过丧家之人,梅王若是将我等扣于此地,遣人前去咸阳告知嬴政,必有泼天富贵!”
梅林正色道:“原来贵夫妇是有如此顾虑,才不肯表露身份。却是小瞧了我梅山之人!”
吕蜴见梅林如此说,心上松了一口气,面带愧色道:“是我夫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人心不古,如果梅林真要扣下他们去求富贵,他也毫无办法。再说他这一路之上屡遭追杀,那些巴兵的追杀,明显是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之后,想捉住他们,上咸阳去邀功请偿的。
“实不相瞒,我等也是避难来此,而今数十载矣,富贵权势如浮云,所求者,无非安身立命,安居乐业。”梅林知他们没那么容易打消顾忌,又解释道。
“今之天下,战乱频仍,安居乐业谈何容易!”吕蜴凝重地说道。
“我等偷安于这化外之地,以山为屏障,与世无争,数十年来还算安宁。然当今之世风云变幻,只怕没有几天安稳日子可过了啊!”梅林慨叹道。
“梅王此说,犹如惊雷,深震我心啊!”吕蜴黯然道,“想我吕氏,钟鸣鼎食,今逢此变,竟无片瓦可以藏身!”
“尊驾若不嫌山野蛮夷之地鄙陋,梅山可以为家。”梅林见他如此说,知是有心在梅山落脚,还在沉吟是否留他们在梅山,梅绢却插话相邀道。
吕蜴见在场两个大人不说话,梅绢这个小孩却以大人的口吻相邀,很是诧异,不过他也只是以为这是小孩子模仿大人说话,乱插嘴,不能当真,要挽留他们还是得梅林和梅路表态才行。
梅林听了梅绢之言,虽不知道梅绢是出于什么目的挽留,却也不再犹豫,对吕蜴说道:“犬子之意即是我梅山之意,吕兄以为如何?”
吕蜴见梅林并没有责备梅绢小孩子乱插嘴,反而顺着他的意思相留,只道是梅林宠子,不过既然相留,而且颇有诚意,当下便起身长揖道:“收留之情,必不相忘,吕氏丧家之人,愿奉梅王为尊,一切但凭梅王安排!”
梅绢留下吕蜴一行,其实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吕蜴一行从秦都咸阳过来,又是贵族出身,见识自非梅山的山民可比,梅山正是用人之际,留下这些人可以提高梅城文化底蕴;其次吕氏一脉世代经商,族人中必有熟门熟路之人,对梅山开通对外商道有很大的作用;再次是吕氏在战国时期混得风生水起,与各国贵族应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吕蜴诚心留在梅山,这些联系也便是梅山的联系。
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吕蜴这一班人不会对梅城有不轨之心的基础上,这个梅绢并不能保证,不过他对自己的力量有足够的信心,说白了就是不怕他们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