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绦把整个身子沉入浴桶中,只留一束发顶留在上面。
只要没人来吵她,她可以这样泡一天一夜不露出头来。
一入水中,眼前的熙熙攘攘,耳中的人语鬼叫,以及世间的一切喧嚣便暂时消失了。
就像是在九幽之下的光景。
这时候,关严的窗户,慢慢无声地打开了一条缝。
缝开二指,一缕黄色的烟气顺着窗缝爬了进来,黄烟伏地而行,爬到屏风跟前,渐成绳索状,拢系起了挂在屏风上的衣裳……
一切悄无生息。
可这阴祟之气太浓了,以至于云绦被水隔绝了鼻息,仍隐约嗅到半分异常。
她犹疑之际,缓缓探出头来,正看到仅剩的一只袖子抽离窗缝,再一看屏风上,空空如也。
这气息她再熟悉不过,她大怒,这简直就是老鼠在拔猫的胡子,岂有此理!
云绦起身欲追,才想到自己此刻不着片缕,又落下身子,单手掐决,顷刻元神溢出,萤光一点,扯出一线流光,愤然破窗电掣而去。
浅浅夜色下,她的衣裳被一团黄雾裹挟着,如蝴蝶般沿着房脊振翅南飞。
“站住!”
她的声音撕破夜的寂静。
衣服顿时止住不飞,烟雾凝成一团,化成一个人形黑影。
“谁在出声?”
黑影发出深觉的男人声音。
那点萤光盘旋一周,停在他的高处:“为什么偷我的衣服?”
黑影看清了眼前物,顿时身形暴涨数倍,堪比房屋一样伟壮,又化出一张狰狞邪异的恶脸,背上插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八样兵器,气势骇人。
他将柱子一样粗的臂膀抱在当胸,倨傲斥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爷爷偷便偷了,快快让行,饶你不死。”
萤光不语,抖抖身形,随即也是暴涨,这一涨,如金轮下凡,日出东方,把这一方天地照得如同白昼。
那黑影猛见太阳大的光团就贴在头皮上,如火如电,惊得他凄厉鬼叫,全身炸毛,然后如同撒了气的皮球一样渐渐变小,最后变成孱弱佝偻的影子,伏在房顶上瑟瑟发抖。
云绦招过衣裳,化出身形来,她身子融在一抹暖光里,像是观音娘娘。
她低头睨着他,笑道:“哟,小鬼头,胆子不小,我不去捉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
小鬼磕头如捣,求道:“我,我,我偷错门了,请仙姑饶恕。”
云绦细眼瞧他,见他虽然行为猥琐,但周身上下并无戾气,问:“你因何而死,死多久了?”
小鬼面露惭色,支吾答道:“我,我十六岁那年偷看人洗澡,被活活打死的。死了已经有两年了。”
云绦一脸黑线,薄怒道:“原来是个色鬼。那你还真是死不悔改,如今做了鬼,还不忘这腌臜事。”
说话间一脸嫌弃,伸出手来,在夜幕之中凭空画了一个圆,圆门洞开,现出一条比夜还要深黑的途径来,那途径深处似有幽蓝,又点缀着寥落星光几点,还有风声飒飒水声潺潺。云绦指着冥道说:“看你也没做过什么大恶,我也不拿符拘你了,你自己上路吧。”
小色鬼胆怯地摇了摇头,又是一通磕头。
云绦皱眉:“你不肯?你要想明白了,若是等我拿符拘你,你可是要受重罚的。”
小色鬼哭道:“不是我不肯,而是我不能。当初我死后,本来是要去投胎的,却被青阳道长收了去,他囚了我一魂一魄,奴役我为他办事,若然不从,便要碾碎我的魂魄,叫我灰飞烟灭。求仙姑救我。”
云绦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是怕,而是讨厌那些野狐禅。
尤其是那些参透天机,洞见万象的修行人士。
若他们为善,以己神通泽惠苍生还倒罢了,若他们为恶,那就太棘手了。
凡人往往总是欲壑难填,求法问道之初或许尚怀兰心,求誓发愿,可一旦得了超然本领,便难再囿于初心,总想着爬高望远。而这其中有些半瓶子醋,还会剑走偏锋,比如那位青阳道长,竟想到差鬼为役……她不想去跟那位道长硬碰硬,但渡鬼引魂是她份内之事,她也不能袖手不管。
“你胡说吧。”云绦挠挠耳朵,自空中落下,近到他跟前问:“人家道长是修行的,偷姑娘衣裳做什么?你莫骗我,不然我先教你知道什么叫灰飞烟灭。”
小色鬼筛糠似的摇头:“不敢骗您,道长每天晚上沐浴之后,都要穿上我偷回来的衣裳睡觉,不然……不然他说睡不安心……”
云绦听了一阵恶心,后怕幸亏自己追回了衣裳,不然被他偷去,以后想到这事就要呕吐三升。又听那小鬼哭道:“今晚我失了手,回去后免不了一顿好打。”
“你都死了,就这一缕魂,还怕打?”
“道长有个神器叫打鬼锏,鞭生骨,策阴阳,谁都跑不了。”
他这样一说,云绦心里又忌惮了三分。
“带我去瞧瞧。”云绦横下心对他讲。
小色鬼听了狂喜,以为救星天降,叩拜道:“小人若得解困,即刻便去投胎,只恨难许来生,否则一定为仙姑建庙筑堂。”
云绦打着哈哈,心里却是七上八下。黄雾腾起,小鬼前行,云绦隐住身形,跟他前往。穿过正街,转过一处街角,前方竹林掩映,出现一处绵延城曲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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