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四月初就召备了四千纤夫,专等大船过浅滩时听差。”
“洪州也召了六万河工开峻疏流。”
“……”
叶寻越听眉头拧得越紧,摇着头,远眺大船道:“这未免也……大战刚平,百废待兴,有些太劳民伤财了。”
此话一出,在场忽然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用惊讶甚至惊恐的眼神瞧着他。
终于有个人压着声音,用诘问的口气道:“你怎么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诋毁当今,可是死罪啊!”
“况且为忠魂立碑,劳民伤财又怎么了。”
虽然大家纷纷出言呵斥,叶寻也不着恼。天下的寻常百姓最怕的便是平添徭役赋税,更何况这种浩大的工程,所费之多,简直不可估量。但大家论起家国是非时,又不愿落入俗流,总得站在高处言大情怀,仿佛与有荣焉。
他略略笑道:“其实,我也觉得该为忠魂立碑,但如果修那么大的碑,就有些劳师动众了,实在不该。”
“是啊,皇上要体恤亡魂,也该慈悲活人。”云绦在长人如林的男人间扒了空说。
这时候,有人突然发话向叶寻等人问道:“难道你们不知道,皇上要修功德林是谁的主意?”
叶寻不解:“哪个?”
问话人呵了一声,道:“难道你瞧不见,这船上的护卫大军挂得是哪家的帅旗。”
“是镇北候的凤台军!”有嘴快的立马喊道。
叶寻身子一僵,脸色煞白。
云绦和可樱齐齐地看向他。
他不记得,何时向皇帝请过这样的愿。
他只在是金殿为边疆战士说了一句,让朝廷莫忘了那些为国捐躯的无主亡魂。仅此而已。再说了,皇上三四月就发了旨,那时的他尚在琴川未回,更何谈奏请此事?
“既然是叶候请命,哈,那莫说九千块大功德碑,九万块也是要立的。”众人唏嘘感叹。
“这不是给亡者立碑,而是为将军立业啊。”
叶寻虚坐一旁,也不知再说什么好了。
云绦搭手在他肩上,正想着说点什么,忽见前方的护卫军船逆行而来,有军士站在船头远远叫喊,命令附近的游船全都放下舢板来。
船上的人一见军士要登船,还以为犯了什么禁忌,顿时都慌张起来。
船主虽然害怕,仍奉命放下舢板,有一六人小队登上船来,他们身着铠甲,腰佩大刀,各个气势如虎,登船后一句废话不讲,领头的那位睨视诸人,语气生硬道:“前方宝船遇阻,奉明威将军令,船上凡十六到六十岁男丁暂时征召去拉船。过了通天峡,每人赏银一钱。”
船上诸人听了,顿时炸开锅来,大家都是摇着折扇端着酒壶来游山玩水的,谁想竟被要求去做拉船的纤夫。
“我可是秀才!”人群里站出一个来,怒道,“圣人门生,怎么能去做那种贱职。”
领头的哼笑一声,不屑道:“举人又怎样。记他一个。”
秀才气得脸发紫,“谁给你们的权力,这是瞳州,不是边塞,你们怎么这样跋扈!”
领头军士冷声道:“我们凤台军受梁天子诏,大将军令,就算瞳州刺史在此,也不敢二话。”一把揪过小秀才的衣领,抓小鸡一样丢到舢板上,拔出刀来,扫视诸人,大声道:“我再说一句,凡是十六到六十的男丁快点站出来,别藏匿不出,被我逮到了,按贻误国家军机大事论罪。”
叶寻一步踏出人群,眼如射月,脸如青石。
云绦自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他的脸色这样难堪。
她心里兴奋起来,伸入怀中的手紧紧握着叶寻给她的那块牌子,只等着一会儿叶寻神龙显尾将军发威,她就牛气的把牌子砸在那军士的脸上,让满船的人惊掉下巴。
一旁的可樱也揪起心,眼睛大大睁着看叶寻要怎么做。
叶寻比那领头军士略高一筹,沉眉的看了他一眼,不怒自威的目光里,有股摄人的气魄。
军士见眼前男子身姿拔卓,身势逼人,恍惚间竟觉得,这布衣青衫的年轻人仿佛在哪里见过,但他随即回过神来,晃了晃手里的刀,“你干嘛,要抗命?”
“不敢。”叶寻声音暗哑。
“我去给朝廷拉船。”
他跳下舢板,看着远处的大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