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报知此事,得到消息,云家仿佛天塌下来一样,大大小小早就在门外迎着。
皇后的凤辇一入吕林巷,四方邻居八路街坊全都围哄到近前,这本是荣耀至极的时刻,但云宴清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宫里的传讯虽然已经尽可能说得委婉,但傻子都能听得出来,云绦这一遭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三姨娘听了当场就晕死过去,饶是云宴清沉稳持重,也是惊得半天没缓过神来。
云绦走得时候虽然身体有恙,但也没见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为什么在宫里住了几天,竟变成了这样?云宴清有疑虑也有愤怒,但全都没处施展,皇上传下的圣喻,又是叶国公亲自送回来,莫说是一个病重的女儿,就是送回的是个尸体,他也只能谢恩承接。
此时的云家上下,个个愁云惨雾,揪心吊胆。
凤轿停在巷口,有太监隔帘禀告一声。
过了好久,里面也没有出声回应。
随驾众人皆知叶寻也在轿中,又知道他刚刚在宫里发了一通威风,没人敢主动上前招惹他。而云家的人虽然心切,但銮驾在前,也不敢冒然上前犯驾。
大家都看着轿帘等候,一时间,吕林巷中竟然安静下来。
云绦在之前验伤的时候,用去了最后一丝灵力修复残躯。入棺之后,她才可以抛下这副枯骨。所以在她体面离开之前,只能燃烧自己的魂魄为续。
此时的她,一动不动已然是勉力支撑,稍微行动便如受碎骨之刑。
偏偏叶寻不来帮她,也不掀帘叫人,像个木头似的杵在一边。
她觉得,这便是他对她的报复。
她努起力气,扶着窗爬起来,打着晃支起虚弱的身子,赌气似的也不去看叶寻。
才挪了半步,她就一头载倒地上,哗啦一声,有骨头折断的声音。
叶寻终于肯看她一眼了。
他扯过披盖遮在她的身上,把她小心的抱起来。
云绦看不到他的样子,却能感到他的胸口起伏,气息微喘。她听到了他心跳的声音,仿佛奏乐般铿锵,一瞬间,方才堵满胸口的气便散无踪影了。
他还是有点良心的。
轿门终于打开,众人看到叶寻抱着被遮盖严实的云绦走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一只袖子被血染透,谁也不知道这位国公大人刚才在轿子里经历了什么。
云宴清嚎哭着上前,从叶寻手里接过了云绦。
在递出云绦的那一刻,叶寻分明看到她的手抬了抬,似在抓寻着什么。
可叶寻的迟疑让她的努力变成了徒劳,之后她垂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
悲声震天的云家人争先恐后的想要挤到近前看她一眼,将叶寻排隔在了人群之外。
叶寻看着云宴清把她抱入了府中,一道门槛,两边隔开。
后来叶寻感到意识恍惚,如在梦里,似乎有很多多人跟他说话,但他一个字也听不清。再后来,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的离开了吕林巷,见路就走,遇墙便绕,等他发觉时,自己居然站在了西城墙的城楼上。
而天色早已从上午变成了黄昏。
他看着西方的太阳一分分落下去,像是落入万动不复的深渊,世间万物仿佛都在随它而去,让人心灰意冷的绝望。
边塞戎马的岁月里,他曾经无数次,像这样孤身一人送别夕阳。
那时的他只有雄心万丈,何曾有过无助迷茫。
如今一切都变了。
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在长河落日的沙漠里,在茫茫无际的草原上,在磨骨沥血受伤时,在荣耀加身簇拥中……
在篝火狐鸣的长夜里,在秋霞焚天的黄昏时……
在那逝水东去,永不回还的五年里,姐姐其实一直在身边陪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