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来,她抬手便拿起茶盏向卫温背部飞掷而去。
然而不等茶盏飞去,卫温便已转过身来,一手接住,还将温水一饮而尽,他涎脸饧眼地瞧着眼前小女子,小女子狠狠瞪了他半天,即便这样,他也并未发作什么,而是选择抿唇噙着笑意,瞪了回去。
卫温揣度到傅蕴玉心中所想,自忖半晌后,忽然一本正经,平常声开口道,“既然举目不见长安,不如就把这里作长安。”
“你?”
傅蕴玉惊诧,但卫温已然将宝剑收进剑鞘挂在腰间,一手背后跨着步伐出了门外。
“哦,燕朝来人看你了,择日见个面吧。”
卫温莫名其妙的背着傅蕴玉抬起胳膊挥了挥,清朗的笑声随着他的离去方才渐行渐低,步履潇洒自如,很没君子风范;傅蕴玉双手环抱胸前对着那背影努嘴皮笑肉不笑,也是满脸的鄙夷不屑。因为,她想起昔日从没有这这样的人处处和她作对,如今在她自感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大抵因为燕朝遣御使来国,洵国国王卫俊臣随即请大昭寺众人同太子妃傅蕴玉转驾回宫,卫温也因故得以脱离苦海回到东宫。
而,回到洵国王宫中,众人才知燕朝此次御使入洵,竟然带来新皇诏书来册封卫俊臣为燕朝洵王,列洵为附属,并授金紫光禄大夫,而卫温得从四品上轻车都尉升为从三品护军。
这般荣耀让洵国上下始料未及,就连傅蕴玉得悉后也不明朝廷如何是想,她清楚这诏书绝不是新皇四弟傅昭恒所下,四弟虽贵为天子但也终究是一个黄口小儿,懂何国家大事?
母亲也应当明白洵国与中原关系并非表面那么简单,一碗水看到底。
且,洵国曾三番几次请封,阿爹对此事多次婉言谢绝卫俊臣,如今朝臣也不该有人违背先帝遗命。
“阿妈说,那些是你娘家的人,你这个外嫁公主他乡遇故亲,应当与之见一面,朝堂之上亦有人赞同此意,你去见见吧,他也是代你皇娘所来。”
“一个五品鸿胪少卿,尚不够格见我。”
傅蕴玉坐在书房里罗汉床边上,瞧着卫温这般精神昂扬,又所言仁义道德之语句,倒让她想起贵霜之死时卫温那般严肃模样,与他平日里判若两人,反复无常倒是摸不透了。
想着,卫温正身穿燕朝赐服摆弄着手中绢帽,眉开眼笑地瞧着换回女儿装的傅蕴玉,又忽然没头没尾道,“皇恩浩荡,太后殿下可真疼你,真是得玉环者,如得至宝。”
听到后半句话,傅蕴玉忽然神情恍惚,她抬头瞧着束汉人发髻,穿赐服的卫温,不经意间眼花,仿若看见了李怀珠。
李怀珠也说过,得玉环者,如得至宝。
这般思忖着,傅蕴玉随之鬼使神差地起身而立,她立即魂游天外,追溯往事,心中百感交集又浮想联翩,从前,李怀珠常作侍从随她便衣溜出宫廷去坊间纵马逢汉水,灞桥赏杨柳,李怀珠一袭广袖长袍站在桥头吹箫,她坐在其脚边手捧古琴与之合奏古典乐曲,那情那景真是登对的才子佳人。
昔日之景于脑海里挥之不去,傅蕴玉以袖口掩着潸然落泪,泪水从眼角流过脸颊落在衣襟上,这般神态好不伤感。
她是燕朝的天之骄女,受天下所有人众星捧月、顶礼膜拜,如今却落到父兄死于非命,被迫嫁入西夷这般地步,这般苦恼着,她越发撕心裂肺的抽泣起来,让人哗然。
“太子妃殿下?”李易清不知所以,而灵雨大概明白她家公主何以哭泣,跟着触景伤情,但忍着情绪,到底没哭出来。
卫温正在小厅中戴绢帽抖着衣裳来回踱步,忽然听见小女子哭声,他立刻止步而立,转身抬眸望过来。
“踏马飞燕的公主殿下,你怎的哭了,应当笑才是。”
卫温一步一步走来,却见傅蕴玉背过身子去,他便挺身靠近其身旁,却忽然联想到一个故人,脸色遂亦若噩梦初醒从而苍白无力,双臂垂在身子两侧瑟瑟发抖,他闭眸不语,良久忽然拿出一条帕子,递到小女子手边。
“呜呜呜…”
傅蕴玉瞧见帕子,但神智依旧不清,哽咽着接过帕子,旋即抽泣声更加厉害。
卫温负手而立,低声说道,“公主殿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即使是也会枯木逢春,所以,说不定你某日便会被燕朝接走呢。”
须臾,卫温率先从回忆里醒目,定神一看小女子仍在落泪,他曾欲抬手抚上背部,却半道落下,转身而去。
傅蕴玉听见卫温所言大梦初醒,她瞧着已湿透了的帕子,又猛然回眸探过来,情绪稍稍克制,但仍然脸色愤懑。
“哼,尽说风凉话!”将帕子甩在书桌上,傅蕴玉又想着,何时面对朝廷御使,那些人毕竟代表阿娘而来,定也有话要说。
然而她不知道,危险正悄然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