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给顾元嘉探过脉,服了紫雪丹后,顾元嘉的脉象又稳定了几分,烧也在慢慢退了。
由此已经可以证明,顾元嘉此前病危不是因为紫雪丹的缘故。
这一点,他还有在场的大夫都可以判断得出。
既然不是紫雪丹,那自然就是因为丹药。
楚千尘闻声,目光慢慢地朝皇帝望了过去,凤眸漆黑如墨染,一抹幽光在眸底流动。
无喜无悲,无殇无悦。
如同薛风演一般,因为倪公公的存在,楚千尘也早就猜到皇帝就在外面的马车里,但是既然皇帝自己没有自曝身份,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楚千尘只看了皇帝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有跟对方说话,继续对顾南谨道:“令郎已经救活了。”
这短短的七个字从口中吐出时,语调明明一如之前一般清冷疏离,可因为是对着堂堂当朝太子说的,就硬是透着一股子自信张扬来。
十三岁的少女宛如那开在湖畔的玉簪花,在皎洁的月色中,堆叠如雪,芬芳馥郁。
风一吹,面纱的一角翩飞。
这单调的医馆也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明亮了起来。
“不知道殿下能否信守承诺?”楚千尘面纱外的双眸深深地凝视着顾南谨。
“”顾南谨薄唇微抿,身形僵直,心情复杂得难以用言语描绘。
顾元嘉是他的嫡长子,又是唯一的孩子,但凡能救活,顾南谨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皇帝就在这里,这件事明显不是由他来做主的哪怕方才是皇帝让倪公公答应了神医的条件。
都说天子金口玉言,可若是天子真的打算反悔,难道自己还能当堂扫皇帝的面子?
顾南谨的目光瞥着皇帝的脸色。
在这大齐,大概也只有一个人可以让堂堂太子这么忌惮了。
刘老大夫与刘小大夫就算不认得微服出巡的皇帝,此刻心里也是雪亮,脚都有些发软了。
要不是嘴唇抖得不听话,刘老大夫很想说,这国医馆不要也行。
皇帝面沉如水,眸光阴鸷地瞪着几步外的豆蔻少女。
他今天特意陪着太子和皇长孙出宫,本来是想封了这济世堂,拿下这号称“神医”的江湖郎中,打顾玦的脸。
没想到
皇帝的目光朝榻上的顾元嘉望去,顾元嘉醒着,人还有些虚弱,但是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他的脸色比之前面如金纸的样子要好上很多。
顾元嘉是皇帝的嫡长孙,皇帝当然疼爱他,也高兴孙子活了过来,却不代表皇帝可以忽视楚千尘对自己的出言不逊。
这个庸医口口声声说是丹药害了嘉儿,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这些丹药是他每天在服的,服了丹药后,他的气色比从前好了很多,龙马精神,精神气一下子就恢复到了二十几岁。
这些他自己最清楚不过,绝对假不了!
分明是这个庸医贪名好利,把这寻常的紫雪散揉制成丸,美曰其名紫雪丹,不过就是换个名头以敛财罢了。
这紫雪丹根本就没有她宣称的那般奇效,甚至于,嘉儿定就是因为吃了紫雪丹才会重病,好在他服了丹药,是丹药把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偏偏如今落在别人的眼里,就是这庸医治好了嘉儿。
皇帝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手指又转起右手拇指的玉扳指,心里忍不下这口气。
像这等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之辈就该拿下,以儆效尤!
感觉到皇帝的不善,薛风演上前半步,挡在了楚千尘的面前。
皇帝也认得薛风演,他是北地军中一名校尉,也是顾玦的亲信之一。顾玦让他随这神医来,莫非就是想对自己示威?
想着,皇帝心里更恼,眼神暴戾,如刀锋般在薛风演的脸上一寸寸地刮过。
顾南谨的脖颈后出了一片冷汗。
他既不想皇帝动儿子的救命恩人,也不想希望顾玦与皇帝对上,试图和稀泥,道:“父亲,嘉儿的烧退了。”
他想提醒皇帝这位小神医救了顾元嘉。
楚千尘静立原地,腰杆挺得笔直。
她笃定,皇帝这个人一向优柔寡断,又好名声,如何敢动自己!
前堂内,陷入一片沉寂,空气中隐约有火花闪现,剑拔弩张。
说句实话,薛风演都开始佩服楚千尘,他有王爷作为他的底气,而楚千尘这么个小姑娘,永定侯府不受宠的庶女,面对堂堂大齐天子,她却能有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实在是让人叹服。
突然,围在医馆外的百姓自发地让了一条路,伴着一阵窸窸窣窣的私语声。
皇帝下意识地往大门外看去。
就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白衣僧人信步穿过人群,僧袍的袖子与衣摆宽大,如水般垂落下来。
年轻的僧人眉目如画,神清骨秀,犹如山涧清雪,净世青莲,浮云明月。
那清贵出尘的气质在周围那庸庸碌碌的百姓之中脱颖而出,令得他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了颜色。
僧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气质各异的男子,一个是身材高大的虬髯胡,一个身量中等瘦削的青衣少年。
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全都望向了那个白衣僧人,有的看得目光发直,有的赞其风采,有的揣测着这不知是哪里来的高僧。
在大部分人的眼里,这不过是一个相貌出尘的僧人而已。
可是看在锦衣卫指挥使陆思骥的眼里,却是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