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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天气炎热异常,幸好,琥珀戴着帷帽,还能挡挡太阳。
琥珀耐心地排着长队,等等了足足一炷香功夫,她前面只剩两个人了,总算是快轮到她了。
她摸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液,这时,听到后方传来一个激动亢奋的女音:“王大姐,你听说了没?仁德堂治死人了!”
“真的吗?”另一个苍老的女音好奇地追问道。
“是啊,刚刚那个伤了眼睛的女人快死了,全都是血,她家里人都在哭闹呢,说是要仁德堂杀人偿命!”第一个女音说道,“真是可怜了,我瞧着她两个孩子都不大这没娘的孩子最最可怜!”
紧接着,又是一个陌生的男音插嘴问道:“我之前听人说,那个伤了眼睛的女人不是被送去济世堂了吗?怎么又去仁德堂了?难道是济世堂治不了?”
“这我怎么知道啊!”
“照我看啊,连济世堂的神医治不了的病人,还不如直接抬回去备棺材呢,何必平白再受苦”
“”
那些人的声音渐渐就远了,琥珀回头朝他们望了一眼。
她知道他们说的应该是杨家人,看来就如王妃所说,硬拔杨家太太眼睛上的那根木棒反而会扩大伤口。
琥珀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也没说什么。
王妃曾跟她说过,病人选择由哪个大夫治,愿不愿意治,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大夫不是神仙,既做不到起死回生,也救不了所有人。
琥珀见前面的人买好了,又朝五味斋走近了一步,对着柜台后的伙计说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蜜饯,每种都给我来一罐。”
“对了,这两种是新出的吧?也各来一罐。”
琥珀买好了蜜饯,就又原路返回了济世堂。
刘小大夫还在和楚千尘说话,只不过已经换了一个话题。
“小神医,紫雪丹不过短短数月就治好了百余名得了小儿惊风症的孩子,如今,京中以及周围一些县衙都知道我们的紫雪丹,家中有孩子得了惊风症,都会来我们这里求医求药。”
刘小大夫笑容满面地说着,神采焕发。
托紫雪丹的福,他们济世堂声名大振,在京中争得了一席之地。
楚千尘微微地笑,从袖袋中摸出了一张方子,递给了刘小大夫,“这个,你收着吧。”
刘小大夫扫了那张方子一眼,一惊。
从前,楚千尘一直是只给济世堂制好的紫雪丹,从中拿点抽成,可是今天,她直接给了自己紫雪丹的方子。
在方子的最后,她还备注了最重要的诀窍:这紫雪丹必须有银锅金铲来制,方能有超过寻常紫雪散的药效。
这种药方对于医馆来说,可谓价值连城,说是可以当传家宝也不为过。
刘小大夫震惊地看着方子,根本就不敢接,“小神医,这”
楚千尘直接把药方放在两人之间的如意小方几上,道:“这方子你收着吧,以后紫雪丹的分成也不用给我了。”
“我唯一的条件就是,紫雪丹的售价降低一半。”
楚千尘算过了,一旦扣除了给自己的分成,就算把紫雪丹的售价降一半,还是能够保证济世堂的利润的。
其实她早就打算这么做的,只是从前她不知道济世堂的人品处事,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对刘家祖孙也算有了有些了解,最近她又托了程林华查了一下济世堂,觉得他们可信,就下了这个决定。
现在紫雪丹的售价略贵,降一半的话,大多数人家就都能用得起了,可以有更多的患儿吃得上紫雪丹。
刘小大夫一听,立刻就明白了楚千尘的意思,感动地说道:“小神医,您真是心善!”
楚千尘这是要让穷人家的孩子也吃得起紫雪丹,这简直就是一件大功德了。
楚千尘只是笑着喝茶,不置可否,由着对方误会。
她其实没有那么心善,也并不是一个无私的人,否则,前世她就不会与秦曜一起起兵造反。
今上顾琅确实昏庸无道,可是她谋反仅仅是想为了给王爷报仇而已。
现在,她所做的一切依旧是为了王爷。
她的善心是有目的的,是为了积福。
上一世,她不信鬼神,而这一世,她信了。
所以,她要给王爷积福。
对她来说,只有王爷是最重要的。
然而,看在刘小大夫眼里,楚千尘仁心仁术,简直就跟观音大士下凡似的,连她这一笑,都显得那么圣洁。
刘小大夫定了定神,郑重其事地拿起了那小方几上的那张方子,如获至宝,颔首道:“小神医,您放心!我答应您。”
刘小大夫心里下定了决心,决定与祖父再商议一下,扣除了紫雪丹药材的成本价外,一个铜板都不赚,这张药方值得。
而且,他们刘家也已经因为这张方子获益良多了。
楚千尘见琥珀回来了,就起了身,道:“琥珀,我们回去吧。”
江沅与马车等在了济世堂外。
琥珀应了一声,正迟疑着是不是要和楚千尘说说仁德堂的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被风吹了过来。
琥珀动了动鼻尖,微微蹙眉,下一刻,一道娇小纤细的身影一边喊着“神医”,一边飞扑了过来,那粉色的衣裙上布满了一滩滩血渍,几乎半身都是血,吓得周围的路人都倒退了好几步。
路人们对着那“血人”指指点点。
江沅的反应极快,一伸臂,用斗笠挡在了楚千尘与“血人”之间。
“神医,”那“血人”哀求地看着楚千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求求你,救救我大嫂吧!”
琥珀也被这“血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这才认出这个身上沾满了血的粉衣少女正是那位杨姑娘,此刻的她不复之前的倨傲,花容失色,纤细的娇躯轻颤不已。
杨姑娘对着楚千尘连连磕头道:“神医,之前是我有眼无珠,胡说八道,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我给你磕头了!”
“神医,你要多少银子都行!”
“我大嫂请神医救救我大嫂吧。”
杨姑娘说着哽咽了,她是由她大嫂养大的,长嫂如母,看到大嫂命垂一线,她心痛如绞。
琥珀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杨姑娘,回想着方才她在五味斋外听到的那番对话,猜到了她身上的血应该就是属于那位杨王氏的。
杨姑娘没磕几下头,那白皙的额头上就变得一片青紫。
她的举动引来路上不少路人驻足,目光都朝这边涌了过来。
这时,杨家那两个孩子也跑了过来,跪在了杨姑娘身旁,也对着楚千尘连连磕头:“神医,求求您救救我娘吧。”
本来要上马车的楚千尘放开了搭在琥珀手上的右手,问道:“现在人在哪儿?”
杨姑娘灰暗的眼眸中燃起希望的火焰,连忙道:“我大嫂现在就在前面的仁德堂里,现在血流不止,我们不敢动她”
杨王氏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差了,他们都怕搬动她会让血流得更厉害。
“带路。”楚千尘道,声音又清又冷,在这炎炎夏日,彷如一股清泉淌过。
杨姑娘连忙起身,“神医,这边走!”
楚千尘就带着琥珀往仁德堂的方向去了。
那些路人也好奇地跟了过去,有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好奇地找人打听;有的人从杨家人第一趟去济世堂就在关注这件事,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也有的人在猜测着济世堂这位神医到底能不能把人给救活了。
当楚千尘抵达仁德堂时,她们身后已经跟了一大串人,一下子就把仁德堂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堵了半条街。
仁德堂的伙计表情尴尬地看着楚千尘与杨姑娘,不敢拦人。
“这边请。”杨姑娘把楚千尘引到了门帘后的内堂里。
内堂里,杨王氏就躺在一张美人榻上,身上和身下都是血,人也更虚弱了,出气多,进气少,连呻吟声都听不到了。
旁边,李大夫的脸色难看极了,杨老爷怨毒地对着他咒骂道:“你不是说能救内人吗?”
“你们还说济世堂是刽子手,我看你们才是刽子手才对。”
“内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但要砸了你们仁德堂,我还要去京兆府告你们谋害人命!”
杨老爷越来越激动,额角青筋乱跳。
李大夫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后悔。方才他只是试着拔了那根木棒,不想,血一下子就流得更厉害了,杨王氏现在已是行将就木。
“大哥,”刚刚进入内堂的杨姑娘激动地说道,“我把神医请来了。”
杨姑娘赶紧把楚千尘请到了榻边,杨老爷也顾不上与李大夫计较了,赶紧也围了过来。
李大夫面如死灰,就算他不把脉,也能确定这杨王氏是救不活了,就是神仙来了也没用。
楚千尘再次检查了杨王氏眼睛上的伤口,一眼就看出来了,木棒上的倒刺因为李大夫强行去拔反而勾得伤口更大了。
她再次给杨王氏把了脉,神色从头到尾都平静至极,令人看不出端倪。
杨姑娘怀着一线希望,紧张地问道:“神医,我大嫂可还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