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夕阳渐渐西沉,天色也随之暗了下来。
有人进来,也有人出去,还有人给她点起了灯笼。
随着夜幕降临,气温下降,连蝉都安静了下来,不再鸣叫,夏季的夜晚分外静谧。
“琥珀,把这黄芪”
楚千尘本想吩咐琥珀把黄芪给切了,话没说完,却发现接过黄芪的是一只男人的手。
楚千尘眨了眨眼,这下终于从全神贯注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王爷?”
她到现在才发现琥珀已经不在药房里了,取而代之的是顾玦,而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助手什么时候变成了顾玦。
“铛!铛!”
远处传来了二更天的打更声。
楚千尘又眨了眨眼,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壶漏,才确信现在已经二更天了。
楚千尘皱了皱眉,一本正经地教育道:“王爷,你不听话,又熬夜!”
她给顾玦制定了时刻表,每天亥时前他就该躺下休息的,每天要睡足四个时辰才准起身,最好下午再歇个午觉。
但王爷总是不听话!这让楚千尘有些苦恼。
顾玦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点了下她的额心,直接把她的话送还给她:“不听话,又熬夜。”
他指的当然是楚千尘还在这里忙活。
楚千尘:“”
前世,从王爷过世后,她就过惯了自己做主的日子,一时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不过
“睡觉。”顾玦一边说,一边捏起了她的袖口,她就像是扯线木偶似的,乖乖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跟着他往內室方向去了。
有人管的日子真好!楚千尘微微地笑,心里甜丝丝的,应了:“好。”
真乖。顾玦也笑,又道:“给你打几个药柜好不好?”
楚千尘的眼睛都亮了,“好!”
这一声比上一声“好”应得还要响亮,还要愉悦。
真好啊。
上一世,王爷见她学医,也是专门找人给她打了特制的药柜,还是她自己画的图纸,王爷帮她改进了一番。
王爷又要给她打药柜了!
楚千尘的眉眼和嘴唇都笑得弯了起来,步履轻飘飘的。
顾玦挑了挑眉,眼底闪着笑意,瞳孔在橘黄的灯光中闪着温暖的碎芒。
这丫头又一个人在那里傻乐了,似乎无忧无虑。
只要她不伸出爪子,任谁也看不出来小猫软乎乎的肉垫里是藏着尖爪的。
小猫贪睡得很,躺下后,娇软的身子渐渐蜷成一团,没一会儿,她的呼吸就变得均匀了起来。
对于顾玦而言,枕边人那平稳的呼吸声就像是最好的安眠曲,他聆听着她的呼吸,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窗外的夜风吹过庭院,微凉的空气中染上了淡淡的荷香与芙蓉香,月影空寒,花木细响。
夜很长,也很短。
接下里的几天,楚千尘很忙,每天都忙着制药,忙归忙,她再也不敢熬夜,每天都在亥时前上了榻。
王爷说,要以身作则。
王爷说得话,她当然是要听的。
中间的某一天,楚千凰又来过王府一趟,但楚千尘忙着制药没空理她,等到她把一小瓶药丸做出来时,也到了顾玦临行的前夜了。
这几天,皇帝依然“卧病不起”,朝政全都交给了太子顾南谨来处理。
顾南谨忙得只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可就算是这样,他依旧是每天都会抽时间来一趟宸王府,试图说服顾玦,然而,任他费劲唇舌,直到临行,顾玦也没松口让三公主随行。
八月初七这一日,楚千尘一直把顾玦与乌诃迦楼一行人送到了京郊,出了南城门,还多送了三里路,才依依不舍地让人停下了马车。
楚千尘从马车的车窗探出头,遥望着一行车马渐行渐远,南昊人与北齐人的车队混在一起,就像是水与油混杂,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楚千尘的目光只望着那道披着霜色披风的背影。
突然,前方的顾玦回头望去,一眼就看到百来丈外,那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
官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唯有这辆马车一动不动地停驻,似乎它的时间被静止了似的。
现在这个距离,他已经看不清她的脸,可是他心里却能清晰地描绘出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知道,她会在王府等他。
想着,顾玦心中淌过一种难以言状的微妙感觉。
从他十五岁远赴北地起,他长年不在京城,不是南征就是北讨,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怎么说呢,忽然就有点不想走了。
他脑子里冒出了一句话:儿女情多,风云气少。
思绪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继续策马前行。
早去才能早归,是不是?
这一刻,他比无相信他会好起来的。
到时候,他就可以带小丫头去江南、去北地、去西北
马蹄隆隆,官道上沙尘滚滚,没一会儿,一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
楚千尘还是没动,双手扒着窗口,探着头,目光呆呆地望着前方。
眼看着自家王妃快要变成望夫石了,琥珀清了清嗓子,想着安慰一下楚千尘,比如说,王爷这次出京好歹比上次陪着秦世子偷偷去西北要安全多了。
话还没出口,楚千尘已经自己放下了窗帘,道:“回去吧。”
她神色怏怏地回了王府。
顾玦不在,宸王府显得更大,也更空旷了。
楚千尘怏怏地,每天不是研究用桑白皮制线,就是撸撸她的猫,对于其它的事兴趣缺缺。
过了几天,她才又打起精神,想着好些日子没去穆国公府了,便让人备车出了门。
前几日,她忙着给顾玦制成药,都没有出门,只让琥珀去问候了沈氏几回,送了些她做的荣养丸过去,也看看她的精神好不好。
楚千尘几天没来,沈氏一听她来了,就激动极了。
“尘姐儿来了,我去”
沈氏早就忘了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迫不及待地起了身,想亲自去迎楚千尘。
“大姐!”沈菀赶紧拉住了长姐,神情复杂,“你先把事情说完。”
沈菀今天回娘家,本来是因为被郡王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气到,所以来找穆国公夫人抱怨的,这才知道长姐家出了这么件大事,就急匆匆地跑来了沈氏的院子。
不想,沈氏这才说了一半,正主就来了。
沈氏想想也是,想赶紧把楚千尘与楚千凰怎么被楚令霄调包的前因后果给说完了。
沈菀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义愤、震惊、心疼、憎恶等等的情绪皆而有之。
她还没收拾好心情,就听外面传来了冬梅的行礼声:“二姑奶奶,四少爷。”
门帘被人从外打起,冬梅亲自把楚千尘与楚云沐姐弟俩领了进来。
楚云沐是听说她来了,赶紧过去接人的。
楚千尘今天穿了一袭青莲色绣蝶戏玉簪花襦裙,一头青丝梳了个桃心髻,浑身上下包括玉佩在内的首饰不超过五件,打扮清雅。
她一进来,就仿佛一阵夹着花雨的春风迎面而来,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这还是沈菀第一次正眼看楚千尘。
因为郡王府的那些个糟心事,沈菀一向不喜欢庶出的子女,所以,之前几次见面对楚千尘都是淡淡的,近乎敷衍的,无论沈氏从前怎么夸楚千尘,她都觉得是楚千尘别有用心地在讨好沈氏。
对于楚千尘,她带着一种生理性本能的厌恶,直到现在。
她像是终于被揭开了蒙在眼上薄纱似的,眼前变得清明起来。
她直愣愣地看着楚千尘,眼睛甚至忘了眨。
眼前的少女长着一双秾丽的凤眸,身形纤细修长,以及与沈氏一般高了,渐渐开始有了少女玲珑的曲线。
她的眼神清澈明净,气度优雅,从容自若,步履之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贵气,光华四射。
一瞬间,眼前这道身影与记忆中长姐年少青春时的样子重叠在了一起
在沈菀的心中,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沈菀在心中喃喃地自语道,眼眶发酸,有种近乎撕心裂肺的疼痛,心疼她的姐姐,也心疼她的外甥女。
人的心怎么可以恶毒到这种地步,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楚令霄与长姐可是十几年的夫妻!
沈菀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眸子里黑沉黑沉的。
“姐姐!”
这时,顾之颜娇软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那种酸楚伤感而又略带几分压抑的气氛。
她自己从沈菀身边站了起来,愉快地小跑着朝楚千尘扑了过去,平日里呆板木讷的眼眸又燃起了光彩。
顾之颜一把扑在了楚千尘的身上,熊抱住她的纤腰,看得沈菀有些不忍直视。
此外,沈菀心里又难免有那么点唏嘘。七娘从第一次在侯府见到楚千尘时,就很喜欢她,莫非这就是她们表姐妹之间的缘分?!
楚千尘喊了声“七娘”,又揉了揉顾之颜柔软的发顶,就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到了沈氏跟前。
跟在楚千尘身后的楚云沐有些羡慕,他也想过去牵住楚千尘的另一只手,又拼命地压制住了。
他都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他把手背在身后,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娘。”楚千尘先屈膝给沈氏行了礼。
就算她还没给沈氏把脉,也能从她的气色中看出她这几天状态不错,身子养得更好了。
“尘姐儿。”沈氏拉过楚千尘的一只手,喜笑颜开,想把楚千尘重新介绍给沈菀,“快见过你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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