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猜测着太后与宸王到底会不会出席元宵节的灯会。
这些纷纷扰扰完全干扰不到宸王府。
因为顾玦要休养,不能出门看灯会,楚千尘大手笔地让人把京里各式各样的花灯都买了回来。临近元宵,各大卖花灯的铺子本来就忙,照理说,花灯应该在年前先订好的,楚千尘是临时订得急,为此多花了不少银子。
最后足足凑了一百盏花灯,南瓜灯、走马灯、玉兔灯、葫芦灯、猫儿灯、娃娃灯、孔雀开屏灯等等,造型各异。
王府上下把这些花灯挂在了每个院落、凉亭、花园、水阁宛如一个小型的灯会。
元宵节当晚,这些灯笼被一盏盏地点亮了,在暗夜中,五彩斑斓,犹如火树银花般,绚烂至极。
殷太后、顾玦与楚千尘在琥珀、何嬷嬷等人的簇拥下,在王府中漫步赏灯。
正月十五的天气还是冷,每个人都披着斗篷,袖子里揣着手炉。
三人心情好,皆是不觉寒意,一边走,一边说话,说说笑笑,连琥珀与何嬷嬷也偶尔插嘴。
“王妃,这老虎灯真是不错,虎虎生威的。”
“太后娘娘,今年是虎年,回头这老虎灯可以多挂几天,应景。”
“”
其实,这些花灯买得急,所以基本上都不是专门订制,也就是铺子里有什么就买什么,又是民间铺子里的玩意,和宫里头的花灯根本不能比。
但是殷太后根本不在意。
元宵节,团圆日。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团圆”。
她盼了这么多年,今年元宵节总算是盼到了阖家团圆。
殷太后眼眶一热,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夜凉如霜,寒风习习拂来,吹得那些挂在半空中的灯笼随风摇曳,灯笼中的火苗也闪烁起来,走马灯转动,灯上画的那些图也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
这盏走马灯上画的是桃花,从晚冬枯败的桃枝画起,然后桃枝抽搐叶芽,长出花苞,最后盛放在枝头,桃花满枝,美不胜收。
殷太后在亭子边停下了脚步,仰首望着那盏走马灯,微笑道:“灯画得不错。”
顾玦微微一笑,对着殷太后眨了下眼:“娘可真有眼光!”
殷太后从他这一笑中品出几分意味深长来,心中浮现某个猜测。
莫非
她求证地转头看向了站在她另一侧的楚千尘,楚千尘微微颔首道:“这灯不是我扎的,不过灯上的画是我画的。”
“王爷会扎灯,等来年,王爷来扎,我来画,肯定比这盏更好!”
殷太后深以为然,笑眯了眼,现在她就已经开始期待来年的元宵节了,届时肯定会更热闹。
殷太后来回看着儿子儿媳,目光尤其在顾玦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在静心休养了近半个月后,顾玦的脸上又有了红晕,起初不能动弹的那几天瘦的肉也长了回来。楚千尘说了,现在的顾玦除了不能快跑、不能骑马、不能练武、不能抬举重物外,其它常人能做的,他也能做。
他的身子得好好养上三个月,才能练武。
殷太后十分赞同,伤筋动骨也要一百天,顾玦这可是往心脏附近动的刀子,当然也得这么养着。她的儿子素来爱逞强,幸好现在有儿媳看着他!
看着这对般配得不得了的璧人,殷太后心里说不出的愉悦,觉得自己其实有些多余。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我有些乏了,你们继续逛吧。”
这元宵佳节,本来该是一对小儿女去外面的灯会,猜灯谜,赏花灯,看烟花的,现在顾玦不能外出,就让他们小两口自己玩吧。
殷太后说走就走,没一会儿,花园里就只剩下了楚千尘与顾玦两人,连琥珀都借着让婆子去点一盏熄灭的灯笼走得远远的。
这个时节的花园其实冷清得很,属于冬日的梅花就要凋零,那些春花尚未绽放,只偶尔见零星的白玉兰花苞长在树梢,冷清得很。
但今夜自有这些五彩缤纷的灯笼点缀枝头。
楚千尘与顾玦手牵着手往前走,另一只手拿着一盏白兔灯。
这盏灯正是三公主安乐亲手所制,前日她特意命內侍送到宸王府的,殷太后一盏,楚千尘一盏,顾玦被她遗忘了。
楚千尘像个孩童似的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白兔灯,赞道:“三公主的手还挺巧的。”
安乐不喜欢读书,不喜欢琴棋书画,不喜欢女红,倒是喜欢做些小东西,比如扎灯笼,编有趣的络子,做绢花、毽子什么的。
顾玦停下了脚步,斜眼睨了那盏白兔灯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也叫手巧?
楚千尘眨了眨眼,一瞬间,从顾玦的身上看到了几分罕见的孩子气。
她下意识地去哄他:“当然跟你不能比!”
他扬了扬眉,她立刻注意到他高兴了,她把他哄好了。
这个念头就让楚千尘快活得像心里有只麻雀在飞似的。
她喜欢哄他。
她也能感觉到他偶尔会在她跟前示弱。
这些都与前世不同。
前世,即便顾玦重伤,即便他所剩时日无多,在她面前,他依旧是那个无坚不摧的顾玦,那个就算死亡也不能撼动他分毫的顾玦。
前世的顾玦,明明在她身边,有时候,她也会有种他距离她很遥远的感觉,宛如天上的星辰,凡人的手又怎么可能接触得到星辰。
但这一世不一样。
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她不由把他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现在的顾玦不是井中月,水中花,是她触手可及的。
想到这里,楚千尘的心就变得温暖起来,就像是那加了蜜糖的花茶似的,花朵在茶水里荡漾起一圈圈涟漪,就算是不喝,就这么看着,也会给人一种又香又甜又好看的感觉。
楚千尘的心突然就怦怦地乱跳起来,牵着顾玦的手往前走去。
她的步伐放得更慢了,似乎希望这一刻停留得更久远一点。
这一夜,宸王府放了烟花,也放了天灯,从主子到下人们人手一盏孔明灯,当这些灯笼齐齐地从宸王府升起,飞向月明星稀的夜空时,也颇为壮观。
元宵节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次日,礼亲王就特意登门,但还没开口,就让顾玦拒绝了。
对着礼亲王,顾玦也不拐弯抹角,直说:“母后住在宫里,我不放心。换作是皇叔,会主动把亲娘送到别人手里,连安危都保证不了吗?”
顾玦就差说,礼亲王会让他自己的亲娘去送死吗?!
礼亲王无言以对。
于是,殷太后继续在宸王府住了下去,丝毫没有回宫的打算。
皇帝到现在还病着,因为这件事,又被气得丹毒差点发作,一下子就病得更重了,甚至都起不了身。
无奈之下,皇帝也只能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太子,三日后,就由你代朕送安达曼郡王他们出京。”
皇帝半躺半坐在龙榻上,他不止口腔长疮,连背部、额角也开始长红疮,最近几日都睡不安稳,因此气色很不好,明明才不惑之年的人,现在至少比实际年龄苍老了七八岁,与一年前的他判若两人。
顾南谨心头复杂。
他定了定神,没应下,反而提议道:“父皇,我们要不要把昊人多留一段时间?”
顾南谨一直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他们大齐把联姻的人选从嫡出的三公主换成了皇帝的“义女”,对于昊国来说,无异于一种蔑视的行为。
安达曼郡王为此震怒过,可震怒之后,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接受了。
顾南谨不得不猜测,安达曼是否在大齐拿到了更大的好处,才让他忍下了。
但是,顾南谨思来想去,又实在想不出这个“好处”是什么。
之前皇帝把顾南谨圈在东宫,不许他接触朝政,顾南谨就算有所怀疑,也没法调查这件事;但现在不同了,他暂代皇帝处理政事,倒是可以设法查查昊人的意图。
皇帝闻言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心里对太子更不满了,斥道:“不妥!”
“朕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太子,你是不是见朕病了,就要取而代之了,这么多主意!”
皇帝的声音一字比一字尖锐,一字比一字高亢,全都像刀子似的伤人。
曾经,顾南谨会因为皇帝这些话受伤,会为自己辩护,可皇帝一次次的怀疑凉了他的心,他知道他说再多,也抵不过他父皇的疑心。
顾南谨沉默以对,由着皇帝训,心里琢磨着:他是不是该再去找一下九皇叔?
前几日,他请顾玦提点送亲使的人选,顾玦也提点了,而且他提出的这个人选,完全没有私心,就是皇帝也觉得睿亲王确实合适。
顾玦说不定能知道昊人的意图。
想着,顾南谨半垂下眼睑,拳头收紧,却不知他这副样子看在皇帝的眼里,就是不服气。
皇帝眼神阴鸷,忽然间就懒得再训了。
反正说再多也无用,太子与他早就生了异心,巴不得他早点死,好继位呢!
皇帝挥了挥手,疲惫地说道:“太子,你退下吧。”
顾南谨恭声应诺,就这么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顾南谨从养心殿出去的时候,恰在大门后遇上了往这边走来的康鸿达。
“参见太子殿下。”康鸿达含笑地对着顾南谨作揖行礼。
康鸿达是天子近臣,即便面对太子,依旧是不卑不亢,甚至是带着几分云淡风轻。
顾南谨抬了抬手,示意康鸿达免礼,温和地问道:“康大人是不是来见父皇?父皇现在正醒着。”
皇帝晚上睡不好,因此白天也时常在睡着,他一闭眼,其他人也就不敢打扰,无论是谁来求见,基本也只能在养心殿外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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