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寒光闪烁的剑影中,康鸿达笑容渐冷,嗤笑道:“皇上一直都深信宸王殿下受了重伤,即将性命不保,看来宸王殿下一直在误导皇上。”
“以宸王殿下这身手,哪里像是命不久矣!康某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串通了玄净,就为了降低皇上对你的戒心!”
“连这桩婚事都是你算计来的,对不对!!”
康鸿达眼底掠过一抹冷芒,手里的剑没停下,短短几句话间,已经和顾玦对了好几个回合。
直到此刻,他才算想明白了。
原来如此,顾玦与沈千尘的这桩婚事根本是顾玦想要的,是他串通玄净让皇帝主动赐了这个王妃给他,这旨赐婚是顾玦给皇帝下的套,而皇帝上钩了。
所以,当初顾玦才会这么轻易地接受了这门亲事,甚至还亲自去永定侯府迎亲。
这么一想,连宸王妃身上的不合理之处也可以解释了。
难怪这个传闻中性情懦弱的永定侯府二姑娘会这般厉害,且对顾玦忠心耿耿,协同顾玦把皇帝逼得一步步败退!
因为这个女人本就是顾玦看中的!
礼亲王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就朝沈千尘望去,眼神复杂。他与沈千尘们早在顾玦与康鸿达动手的那一刻起,就退避到了正厅内。
沈千尘:“”
沈千尘木着脸,简直不知道从何反驳起。
康鸿达手里的软剑使得更快,招招狠辣。
他笃定地断言道:“所以,也是你让玄净在皇上的丹药里下了毒吧!!”
康鸿达说的这些话全都是故意说给礼亲王听的,尤其是这最后一句,他是要借着礼亲王来告诉宗室,是顾玦先有了反心,是顾玦给皇帝下毒,皇帝这次才会出手。
康鸿达是在警告宗室王亲,将来顾玦定罪时,不要再多事!
“顾玦,你是要谋反吗?!”康鸿达直呼其名,把顾玦视作乱臣贼子。
“谋反的不是本王,是你。”顾玦从容地将长剑反撩,疾刺康鸿达的脖颈中心。
康鸿达斜身闪开,只能从檐下的那几阶台阶退下,直退开了一丈远。
从檐下退出,康鸿达就置身于绵绵细雨中,身上似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呼吸急促,略带几分狼狈。
但他嘴上还是义正言辞地说道:“康某是奉了圣旨行事。”
他有圣旨,所以,公理就是站在他这边,他就是正义的,顾玦就是乱臣贼子。
顾玦左手的长剑斜斜地垂下,连呼吸都是那么平稳,仿佛方才的那几招不过是牛刀小试。
“我顾玦要做什么,还需要靠一个道士?!”顾玦似笑非笑勾了下唇角,近乎无声地轻笑了一下。
这一笑轻轻浅浅,也不知道是在笑玄净,还是在笑康鸿达。
沈千尘“噗嗤”地笑出了声,笑靥璀璨,笑声清脆明快,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似的,笑得不可自抑。
“”康鸿达的右手紧紧地握着软剑的剑柄,手背绷起,右手中蓄满了力量,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细雨渐渐淋湿了他的头发与衣裳,康鸿达浑不在意,就这么立于细雨之中。
他冷冷地看着屋檐下的顾玦,毫不示弱,不答反问:“顾玦,你真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吗?!”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他根本就没指望顾玦回答,在停顿了一下后,就接着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从前到现在,都是这样!”
康鸿达的声音不高不低,近乎一字一顿,语调维持得很稳,可是字字句句压抑着一股汹涌的怒意。
康鸿达不喜欢顾玦,从来就没喜欢过。
有的人好像天生就是来碾压其他人的,康鸿达也曾有过年轻时意气风发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却被那个十五岁的九皇子生生地往脸上打了一巴掌。
二十五岁的他惨败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剑下,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先帝御前。
时至今日,很多人都已经忘了那件事,但是康鸿达自己不会忘。
当年若非因为他束手束脚,生怕伤了身为九皇子的顾玦,他也不会输!!
想起这些令人不悦的往事,康鸿达周身释放出一股阴郁的冷气,与之前潇洒自若的样子判若两人。
“顾玦,你想剑走偏锋,那也得有剑,若是剑不随你想得那样做,又怎么样?”他明明立于石阶之下,比顾玦矮了一截,神态语气却是高高在上,倨傲无比。
他抖了下手里的软剑,雨丝随着软剑这一抖四溅开去,剑身发出响尾蛇般的声响,就像是一尾盯上了猎物的响尾蛇,令闻者不寒而栗。
他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笑吟吟地缓缓道:“呵,让我想想,你手上有什么筹码。”
“宗室?”
“你的身份?”
“你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们?”
“还是玄甲军?”
他一点一点地往下说,如同一个胆大心细的赌徒在衡量对方置于赌桌上的那些筹码。
这本就是一场赌上了命运的豪赌!
“你自以为能把控人心,能让所有人都对你忠心不二,但是,你忘了,人心最难看清。”他仰首嗤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轻蔑,几分自信。
他从二十五岁时就醒悟过来,知道自己并非天之骄子,可是顾玦的这二十几年过得太顺遂了,顺遂得理所当然就觉得他下头的人就该无怨无悔地追随他,臣服他!
可笑,可叹,更可悲!
忽然间,康鸿达觉得自己也许该感激顾玦,感激他打了自己一巴掌,也打醒了自己。
“人心啊。”顾玦轻叹着说道,却是笑了。
他的笑容云淡风轻得仿佛康鸿达根本就映不到他眼中,这一笑像是在叹息,在怜悯。
不知为何,康鸿达因为顾玦的这个笑心生一种古怪的感觉,后颈上的汗毛倒竖了起来,几滴雨水顺着脊背流入他的后背,湿了一片的中衣黏在他后背的肌肤上。
这种又湿又黏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顾玦声音清冷地又道:“这句话也还给你,人心最难看清。”
康鸿达:“”
康鸿达薄唇紧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莫非是他算错了什么吗?!
或者,他还是算错了云展?
下一刻,康鸿达又自己否决这点,不可能,如果云展忠于顾玦,就没必要亲手递给自己这么大一个把柄!
云展那边不可能有变。
会后悔的人是顾玦,他会后悔把破局之力放到了云展的身上!
不知不觉中,这场雨停了。
天空中依旧是阴云密布。
几滴雨滴顺着康鸿达的面颊往下滑,他湿哒哒的鬓发黏在皮肤上,狼狈不堪,可他的眼睛却是灼灼发亮。
雨停了,老天爷果然是站在他这边的!
康鸿达定了定神,眼睛更亮,宛如他手中这把闪着寒光的软剑。
他用一种胜利者的眼神注视着顾玦,朗声宣布:“顾玦,你涉嫌谋逆,我奉了圣旨,已经命禁军拿下玄甲军,违令者死!”
“现在,你还有什么底牌呢?”
一旦没有玄甲军,顾玦就不过是被折了翅膀的鹰,不足为惧。
康鸿达就等着看顾玦脸色大变的样子,然而,惊呼出声的人却是礼亲王。
“你说什么?!”礼亲王脱口喊道,面色大变。
他来宸王府是想和顾玦商量一下对策,怎么也不想闹到两军对垒、自相残杀的地步,可现在康鸿达的意思是,禁军已经前往丰台大营了?!
那就等于是兵临城下,箭在弦上,这一战在所难免了!
局势怕是要控制不住了。
礼亲王的心骤然沉到了谷底,四肢发寒,如坠冰窖。
雨后清凉的风徐徐地吹着,夹着些许青草味与泥土味,京城的街道上、城外的官道上以及京郊的空气中都弥漫着同样的味道,也包括丰台大营。
此时,丰台大营已经被黑压压的禁军团团包围了。
玄甲军在京中的总共只有六万人,而驻京的禁军三大营就有足足十几万,双方的兵力对比悬殊。
楚云逸从昨日就到了这里,现在也没离开,依旧与苏慕白在一起。
两人站在高高的哨楼里,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的禁军以及下方的大营。
营地中,周围一队队将士们来去从匆匆,却又有条不紊,步兵与骑兵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待命,有的持弓,有的持长枪与盾牌,有的握刀
每个人都是严阵以待,随时都可以出战,营中的气息也与往日里截然不同。
楚云逸从上方俯视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军营,周围着种开战前的紧张气氛也感染了他,让他血脉偾张,跃跃欲试。
去年底,他也曾跟随一队玄甲军出京,参加了实战训练,还立了功,当时,他还颇为得意,以为自己已经很能耐了,但现在看来,他却忍不住怀疑他们那会儿该不会都是在让着他吧。
楚云逸看了看天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有些激动地问道:“苏大哥,雨停了,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说到“我们”时,楚云逸的眼睛亮了几分,感觉自己也是玄甲军中的一份子。
苏慕白依旧穿着平日里的直裰,儒雅斯文得不像一个武将,与周围那些身着玄色甲盔的将士们格格不入。
苏慕白淡淡道:“反杀。”
楚云逸咽了咽口水,再问:“是要杀回京城吗?”
明明说着有点像是谋反的话,但为什么他就觉得那么激动呢,小心脏在胸口怦怦直跳。
他期盼地看着苏慕白,下一刻,却见大营的后面升腾起了缕缕浓烟。
是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