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琰身体再次一僵。
他感觉到一双手轻轻解开了他的衣襟,在他阻止前,温热的指尖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人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是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小心翼翼到极点,令他产生一种错觉,自己就是他独一无二的举世珍宝。
叶子繁的指尖沾着药膏,很滑,也很暖,暖得穆琰觉得自己被触碰的皮肤每一处都在隐隐发烫。
穆琰忽然就回想起了公子府大火的那一夜,四面八方都是烈火,他被大火炙烤,浑身滚烫。
他想要活下去,冲出了重重烈火,衣摆燃起了火苗,为了熄灭身上的火焰,他跳下了莲花池。
在黑暗的莲花池底,他看见的那一抹白影。
可是,那时候的他并未看清楚来人的模样,他只记住了莲花池水的冰冷和那人身上的温暖。
穆琰身上有好几处烧伤,好在不是特别严重。
仅仅只是伤及浅表层的烧伤只是皮肤发红微肿、发热干燥,局部微痛和烧灼感,一般过两三天以后就会全部消退,皮肤上也不会留下瘢痕。
叶子繁给穆琰仔仔细细地上药,小少年身上大部分的烧伤不严重,已经消退了。
不过也有两处的伤势稍微严重一点,起了水疱。
叶子繁的指尖每次往这两处上药的时候,穆琰的身子就紧绷无比,不管用多轻巧温柔的力道都无法让穆琰减轻痛感。
有大水疱的烧伤是剧痛,不感染的话七到十天就会痊愈,有小水疱的烧伤虽然只是轻度疼痛,但是反而需要二三十天才能痊愈,而且痊愈后还会留下瘢痕。
并蒂双生,共享寿命,痛他所痛,伤他所伤。
穆琰有多痛,叶子繁就有多痛。
叶子繁尽可能地放轻了自己手上的力道,但是当药膏一点点仔细涂抹在穆琰烧伤的地方,仅仅是微风吹拂而过,或是肿胀的皮肤,或是恐怖的水疱,都是火辣辣的烧灼感。
然而,穆琰只是绷直了身体,抿紧了嘴角,没有颤抖一下,没有痛哼一声。
叶子繁给穆琰上往药之后,额头上是一层薄薄的汗。
他擦干净手指上的药膏,拿过一件干净的中衣准备给穆琰换上。
“我帮你换件干净的衣裳,来,把手抬一下。”
穆琰听到温柔如水的声音,还有布料抖开的声音。
接着,那人轻轻将布料极其柔软舒适的衣服披在他身上,轻缓小心地给他穿上衣袖,再慢慢拉拢衣襟。
因为看不见,穆琰在一片黑暗中听得更为清晰。
他能听见衣带极轻的摩挲声,能听见那人清浅的呼吸声,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作响的心跳,比穆琰想象中的快。
原来一个人只是静坐着,心跳也会这样快吗?
穆琰以前从未注意过这些。
叶子繁说:“你身上的伤不严重,有我调制的药膏再过十来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很快就不会疼了。”
穆琰听他缓缓的说话,恍若春日里的一汪清泉,水流潺潺,清澈纯净。
叶子繁细心提醒着:“最近几天你身上不能碰水,药膏每天要重上三次,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还有……”
穆琰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表明自己听到了记住了。
从小到大,除了他的母亲,穆琰此生从未被谁如此温声细语地对待过。
他的父王待他严苛,常教导他君子六艺五德四修,希望他成为一个芝兰玉树的正人君子。
穆琰也努力成为他父王所希望的样子。
严父慈母孝子,是他们一家人的写照。
穆琰心中的家很小,只有他的父王母亲还有他。
至于远在万里之外的瑶华,那只是他父王和母亲的故国,而不是他素未谋面的家乡。
他的家,已经在大火之中消失了。